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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鏡水

  她跪在地上,粗魯地打開箱子,從陳舊物中找到她要找的東西;接著,她立刻起身飛奔出門。

  抱著懷裡的物品,梁知夏在住家後面的河堤上狂奔著。

  她一直跑、一直跑,拚命跑到河邊的草地,因為用盡力氣,所以一時腿軟,絆到石頭後便直接跌倒。

  趴在地上大口喘氣,過於急奔讓她快要不能呼吸。看見自己身下已經斷成兩截的東西,她不禁用力地閉上眼睛。

  「喂!你,受傷了嗎?」

  熟悉的聲音在頭上響起,梁知夏愣住,抬起臉來,就看到穿著休閒襯衫和長褲的白恩露皺著眉頭站在自己面前。

  他將腳踏車抱在腰側,喘氣又流汗,一副從堤防樓梯跑下來的模樣。

  「跌傷了?」他再問一次。

  「……沒有。」梁知夏回過神,撐直起身,跪坐在地上。

  「原來沒事……」嚇我一跳,他低語,將還抬著的腳踏車放下,道:「你跑步的氣勢老是這麼狂暴。」

  梁知夏沒有說話,只是看著草地。

  「你在這……對了,你住在附近。」白恩露道。

  為什麼他會知道她住在哪裡呢?疑問在梁知夏腦海裡一閃而逝,但她不在意、也不關心答案,這些事情全都無關緊要。

  他好像只是想確認她沒受傷,牽著車打算離開;走了兩步,卻猶豫了一下,回頭道:

  「我要謝謝你沒有把我的事情說出來。」

  梁知夏漠然地望著河的對岸。

  白恩露瞅住她一會兒,又問道:

  「你……對鬼魂之類的事情很有興趣?」

  梁知夏眨了一下眼瞼,搖頭。

  白恩露說:

  「我看你遇到那樣的事,好像也不害怕。」稍微停了下,他道:「雖然不知道真假,不過學校似乎有個傳說,傳說以前曾有人在那棵樹上往生了,我跟你看到的,也許是——」

  「不是!」梁知夏用力打斷他的話;與其說是否認他的講法,卻更像足要說服自己。她堅定地重複道:「不是。不是什麼以前的人。」

  白恩露一愣,道:

  「你怎麼知道不是?」

  因為她就是知道。梁知夏不想回答,只是垂下眸,視線放在草地裡那個被自己弄壞的東西上。

  「這什麼……風箏?你的嗎?剛剛跌倒的時候弄壞了?」白恩露蹲在她身邊,撿起來看了一下。

  她本想阻止,手抬了一半又收回。

  「反正遲早要扔掉的。」她僵硬地說。

  「是手作的。」白恩露盯著手裡的東西。

  梁知夏面無表情,不言不語。那是她國一寒假時,在開學前一天忘掉的一項作業。由於父親要上班沒有空,所以是媽媽幫她做的。她本來都已經做好作業交不出去的心理準備了,出門前媽媽還說不會管她的,最後媽媽卻做好幫她送到學校來。

  在她懂事之後,只給她嚴格印象的媽媽,頭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幫她作勞作。

  媽媽對畫圖美勞這種事相當不拿手,所以做得歪七扭八的,她覺得很好笑,便一直留著。

  一次也沒飛起來過,那個風箏。

  媽媽還在的時候,她和父親在這個河堤上試飛過好多次,從來沒有成功過。父親跟她說總有一天會讓那個風箏飛起來給媽媽看看,只不過……已經沒有那一天了。

  梁知夏眼神微黯,沒注意白恩露從腳踏車上的塑膠袋內拿出新的膠帶拆開,聽到聲音後她才回神,看見他扯開膠帶,她從地上站起身,對他道:

  「不用修了。反正已經是要丟掉的東西。」

  白恩露頭也沒抬,道:

  「垃圾桶在你後面。你不是帶著它跑過來的?」

  梁知夏一怔,回過頭,果然河堤一路上有好幾個垃圾桶。她嘴硬道:

  「我已經不要了。」

  白恩露卻充耳不聞,逕自用膠帶把斷掉的地方層層捆起,然後再將風箏扔給她。

  梁知夏遲疑著,沒有立刻伸手去接,等風箏碰到自己的身體後要往下掉了,她才被動地用兩手抓住。只聽白恩露道:

  「你想丟就拿去丟吧。」

  梁知夏抿住嘴,原本就混亂的心情,因為白恩露無意的攪和,弄得她再也忍耐不住,遷怒道:

  「我、以為老師你是很好的人!」

  「什麼?」已經牽著腳踏車要走的白恩露回頭,一臉錯愕地看著她。

  腦海裡出現的是閃著紅燈的答錄機、只坐著自己一個人的餐桌。她萬分難受地道:

  「可是你、一開始就敷衍我,」她知道,關於羽毛會響這種說出來也沒人會相信的事情,老師願意聽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他根本沒有義務要幫她,甚至可以完全不理會她;她明白,自己這樣只是在胡亂發洩而已,但她停止不了。「不肯幫我,我證明給你看之後,你也……不能把我想要的東西給我……」那些羽毛,老師說不是他的,沒有就是沒有,她全都曉得。

  只是,為什麼……沒有一件事情順利……無論她再怎麼努力,一切都沒有改變,也無法恢復原狀。

  「……我什麼時候給你我人很好的印象了?」白恩露反問著她,聲音聽來平靜而冷淡。他道:「我沒有教過你,不記得我做過什麼事讓你這麼認為,我也從來不曾說過我是個什麼忙都會幫的好老師,你弄錯了。」

  老師並不記得那年和她在大樹下的邂逅,她看到的那個也的確不能代表什麼。梁知夏低下頭,被反駁之後,反而冷靜下來了。

  她不再言語,手裡拿著風箏,轉過身,慢慢地往回家的方向走。

  白恩露喚住她:

  「同學。」

  梁知夏停下,卻背對著他。

  他就這樣對著她的背影道:

  「你的制服襯衫看起來是和會掉色的衣服一起洗,所以染到顏色了。用漂白水泡一晚,說不定能恢復。」

  聞言,梁知夏稍微睜大了眼眸,怔了一下,回過頭,就看到白恩露已經抬著腳踏車走上樓梯了。

  「恢復……」她喃喃道,不知道為什麼眼眶一陣發酸。

  如果、如果自己能把制服恢復成白色,只是這樣也好,那是否算是改變一件事情了呢?

  回到家以後,她將白恩露幫她修好的風箏拿到房間,放回箱子裡,在要關上蓋子時,視線還多留了一會兒。

  在洗衣機旁找到她從未用過的漂白水,在閱讀使用說明後,拿著襯衫在臉盆前發呆了許久,最後還是沒有把漂白水倒入盆中。

  第一次自己洗衣服,她把所有衣服都倒進洗衣機裡,淺色的衣服全染到顏色了;第一次自己煮飯,她燙到手,菜也燒焦不好吃。現在她已經會做家事了,她用改變自己來讓一切事情可以獲得改變,卻沒有成功。

  她害怕失敗。如果現在再失敗的話,她就會覺得真的無論什麼事都沒有希望了。

  即使微弱,希望就是希望。將襯衫放回去,她回到房間內,從抽屜中取出一個小塑膠盒,裡面裝的,是她僅剩的最後一根羽毛。

  那天晚上,她在路上撿到四根羽毛,其中兩根在當時響起聲音後就消失不見了;剩下的,因為怕自己不小心,所以她分開裝進盒子裡,謹慎保存著。

  第三根在老師面前用掉了,這最後一根羽毛,是她還不願放棄留下的那一點點可能。

  親眼看到靈異的事情,她不怕;再脫離現實、無法解釋的事情,她都會去相信。因為,她想要的就是一個不可能的奇跡。

  星期一,她還是穿著那件染色的制服到校上課。

  一進教室,沒有人跟她打招呼,好像她不是這個班級的人。拉開椅子坐下,她頓住了。

  她的抽屜裡被塞滿了垃圾。

  有人偷偷竊笑著,但她只是垂下眼眸,安靜地將垃圾清到塑膠袋裡。班上同學對她的排擠從上個星期就開始變嚴重了,以前只有幾個男生,現在那些男生聯合更多人一起找上她。

  「醜女!鐘樓怪人!」

  不知道班級裡的誰突然喊了一聲,有些人瞄著她,甚至笑出聲音。其他不贊同的人,因為平常跟她不熟,所以最多只是別過頭去。

  她,不在意。

  老師發給值日生去印的講義,只有她一個人的漏印了;上體育課回到教室,有人把抹布丟在她放書的提袋裡;中午時間,她一個人吃著便當裡昨晚又沒人回家吃的飯菜,同學則在她座位附近拍板擦;然後,打掃的時候,她又被惡作劇了。

  之前,導師還曾關心問過她的狀況,現在也沒再問過了。

  她,不介意這種事。

  真的。

  打掃完,回到教室,她看見她的東西從書包裡被倒出來,散亂躺在桌面上。梁知夏安靜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撿起被丟在地上的空書包,將書一本一本放回去。

  其它東西被弄亂她無所謂,她只在乎她裝著羽毛的小盒子。她伸手到口袋中,摸著那只重要到隨身攜帶的塑膠盒。

  沒關係,她這樣對自己說;拿起桌上最後一本課本時,卻看到有人用紅筆在封面寫了一行字。

  是你害死你媽媽的。

  她瞪大雙眸。一瞬間,反胃的感覺讓她搗住嘴,用力倒吸一口涼氣,書包從她手中滑落,她很快轉過身,手裡緊握著她的羽毛盒子,跌跌撞撞地跑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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