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不可能變成可能?怎麼做?求神拜佛?還是像你這樣固執在奇怪的東西上?」他問,然後,用一種全盤否認她那些想法的語氣,一字一句說道:「你想怎麼樣?找鬼神讓你臉上的傷痕消失,或使你左眼的視力恢復?你不如去看整型科醫生或眼科醫生。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麼,但你若是把希望寄托在不切實際的事物上面,得到的只會是更大的失望。」
他的言語直接到不近人情,毫不考慮她的心情。
於是梁知夏睜大了單眸看著他。
白恩露只是面無表情地和她對望著。她咬住嘴唇,從椅子上起身,從他面前跑出保健室。
白恩露放下摸著頸子的手,掌心撐著桌面,低聲說了句:
「笨蛋。」
根本就不是無所謂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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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想要實現的心願。
因為無論如何都想要實現,所以用什麼方法都可以,什麼方式她都願意嘗試和相信。
只要能夠實現她的心願。
由於制服被扯破了,所以梁知夏沒有留在學校上課,而是一個人走回家。把衣服換下來之後,她拿著白恩露借給她的外套到廁所,放水在洗臉台上,用手洗起外套來。
待洗乾淨後,脫水曬在陽台。她抱膝坐在客廳椅子上,一整個早上過去了,中午過去了,她躺下來,睡著了。
斜射進屋內的夕陽將她籠罩住,她作了夢。夢裡,爸爸蹺著二郎腿在客廳看報紙,媽媽則站在廚房煮飯,她佇立在門口,一開門看到他們就笑了。
因為胸口痛了一下,她從夢中醒過來,撐起身體抬起臉,屋內,一片漆黑。
要是……能夠永遠都不會醒來就好了。
隔天早上,梁知夏一到學校,就先尋找昨天那個女生的蹤影。對方的制服上好像沒有繡學號,不知道那個人是幾年幾班的,在昨天之前也沒見過那張臉孔,想找到人恐怕要花一番心思,但她還是每節下課都到其它大樓和教室去尋找。
她甚至想著對方說不定會主動來找她,因為,她有那個女生想要的東西。
但是一整天下來,她都沒有找著人。直到放學了,梁知夏才在比較少人會走的側門大樹下看見那個女生瘦長的身影。
她沒有猶豫,直接走了過去。那個女生發現她,開口道:
「我本來還想去找你呢。昨天我太早跑出去了,消耗太多的力氣。」她說的話有點莫名其妙的。
梁知夏並不關心,警戒地停在一段距離之外。
那個女生歪著頭又說:
「沒想到你自己出現了……你不怕我像昨天那樣搶你的東西嗎?」
當然怕,但是她不會輕易讓它被搶走的。梁知夏專注地凝睇住女生,只要對方一有動作,她就可以立刻跑走。
「你為什麼……為什麼想要那根羽毛?它不是普通的羽毛,對嗎?」雖然一起看見黑影的老師不信,但是她信。這個想要搶走羽毛的女生,說不定知道些什麼,她必須要問出來。
「如果我告訴你,你就會把羽毛給我嗎?」女生眨眨眼道。
梁知夏一怔。
「我……」
「不會對吧?」女生昂首望著頭上的樹枝,說道:「因為人總是很狡猾的。」
自己剛剛的確想要說謊欺騙對方,即使這樣做很卑鄙,但只要能知道關於羽毛的事情就好。梁知夏雙手緊握成拳,無話可說。
女生一直抬頭望著樹,然後有點像是在自言自語地道:
「你知道嗎?自殺的人,就算死掉了,還是會在生前自殺的地方,一直重複著自殺的動作。就像是在懲罰那個人為什麼要自殺,不珍惜自己,讓那個人每天每天,在同樣的地點、同樣的時間,重複殺死自己。」
「……咦?」梁知夏不懂她為什麼會說這個。
「我告訴了你,你就不可以不相信我說的話。」風突然變大了,樹葉劇烈地搖晃起來。女生抬起手來,指著大樹最粗的一根枝幹,道:「你看不到,但是,有個人又吊死在這裡了。這是這個人第一萬零九百七十三次在這裡殺死自己。」
「什……什麼?!」梁知夏錯愕地看著她。女生所指的地方,沒有任何東西,當然也沒有吊死的人。
「一直吊在這裡晃啊晃的,看起來很礙眼啊。」女生轉回頭,雙目圓睜,說道:「我不知道那根羽毛你拿去有什麼用,不過那的確不是普通的羽毛;如果把羽毛給這個人,這個人雖然上不了天堂,卻可以不用再一直殺死自己了。好了,我都跟你說了,那你決定好了嗎?」
「決定?」梁知夏愣住。
「你要把羽毛給我呢?還是不給?」女生直盯著她的臉。「不給,我就要搶了。」她瞪眼說。
梁知夏下意識後退一步,正想著要離開時,就看見白恩露出現在不遠處的走廊。
「你們在做什麼?」他邊說邊快速朝這裡走近。
高瘦女生見狀,對梁知夏說道:
「你的老師,真的很煩啊。」語畢,閃身到大樹後面。
梁知夏才將視線從白恩露身上移轉回來,就發現女生已不見人影。
「又給她逃了。」在大樹旁張望的白恩露蹙眉,之後來到梁知夏面前,問道:「我不是跟你說下次看到那個女生,要趕快告訴我?她剛才做了什麼?」
「……老師。」梁知夏只是望著那棵樹,道:「上次你跟我說的,有人在這裡往生了。那個人……是吊死在樹上的嗎?」
「嗄?」白恩露一愣,道:「聽說是這樣沒錯。」
心臟好像用力地跳了一下。梁知夏告訴自己,這和她無關,就算那個女生說的全都是真的,就算那根羽毛的確可以幫助一個死掉的人,也都和她完全沒有關係。
「和我……無關的。」羽毛是她的,只要知道這不是普通的羽毛,就足夠了。
「喂。」
聽見白恩露喚她,她回過神來,見到他有點嚴肅地問道:
「你怎麼了?那個女生有傷害你嗎?」
「也……和老師無關。」因為老師不相信。
梁知夏低喃了一句,接著轉身跑出側門,還聽到後面的白恩露「喂!你——」地喊著她。
一路奔回家,她心跳不穩地將鑰匙插入鎖孔。每天總是只有自己一人的家,今天一打開門,卻看見父親坐在客廳裡。
一瞬間,她傻住了。明明知道這是事實,卻還是忍不住以為自己在作夢。
「爸……」她的聲音不自覺地微微發起抖來,下一刻,一個稚嫩的聲音打斷她的叫喚。
「姊姊好。」一個約莫九、十歲的小男孩就站在她面前,非常有禮貌地向她問好。
「啊……你是?」梁知夏低頭看著陌生的小男孩,心裡滿是疑問。接著,一個女人,從她家的廚房走了出來。
「哎呀。」端著茶杯的女人見到她,先是羞紅了臉,隨即有些難為情地掩住嘴。
梁知夏只能望著自己的父親。
父親沒有看她,就像媽媽過世後的每一次相處一樣,所以之後,父親連家也不回了。
女人將茶杯放在梁知夏父親面前的茶几上,然後走到梁知夏身旁,道:
「你一定是知夏吧?你好。不、不好意思,那個……我是、我是你爸爸的朋友。」女人對她說明著,眼睛卻不時飄向梁知夏的父親,含糊道:「那個……你爸爸他、他……他有點不舒服,是我送他回來的……啊,這是我兒子。」她雙手放在小男孩肩上,微笑介紹。
「……你們好。」她迴避對方示好的視線,垂下眸,卻看見小男孩大大的眼睛望著她。「我……我回房換衣服。」她倉卒道,離開那個令她窒息的客廳。
將房門關上,她背抵著門,滑坐在地。門外傳來女人和小朋友的聲音,梁知夏抱膝將臉埋在手肘裡。
結果那天,晚餐時間,女人借用廚房煮了一桌家常菜,在尷尬不自然的氣氛下,四個人一起用晚餐。
席間,開朗的女人跟每個人講話,而她這個女兒和父親卻完全沒有交談。
之後,女人和小男孩坐計程車離開了,父親回到房裡便沒再出來。雖然父親明明在家,卻跟她平常一個人在家時沒有不同。
隔天,父親又開始加班不回來了。
星期五放學,雖然天空陰沉沉的,但同學們都高高興興地準備回家享受兩天的假期;梁知夏背著書包,朝自家方向前進,走著走著,步伐越來越慢,之後,她停下來了。
她就那樣站在原地不動,還因擋路而被路過的同校學生側目。良久,她開始往反方向走。
她不曾逃避過,一直都很努力去面對。
但是……但是……好累。
她真的好累。
一直一個人獨自面對一切實在太難了,她好辛苦……已經是極限了。
這是第一次,她不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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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老師,你在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