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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娃娃

  冷冷眸光終於稍微離開新娘子,如寒箭般地往月出崗射去。

  「因為你並不是我的父親,而我也不是你的兒子月皓陽,從頭到尾我都只是我自己,我是天驤游。」

  「你在胡說什麼?」

  震怒加上驚嚇,若非一旁的月皓明趕緊來攙扶,月出崗恐怕已繼妻子之後,暈厥在當場。

  「我說,我並不是你那個當年被送往烏龍觀的兒子,只是很巧合地和他在同一日被丟棄在觀門前,又很巧合地戴著他的羊脂白玉觀音信物,而我之所以會同意假冒月家長子,只是為了要保住那兩個當年沒有照顧好你兒子的廢物!」

  天驤游將手舉起,清脆彈了下指,下一刻眾人看見了兩個人,磨磨蹭蹭地由門外踱入。

  那是兩個連衣服都還沒來得及穿好就讓天驤游給拎來,一瘦一畔、一長髯一光頭的道士,正是烏龍觀裡的仁義道長及仁慈道長。

  「如果我說的話你不相信,你大可去問他們,因為他們正是罪魁禍首!」

  「他……不是我的兒子?他……他不是?他真的不是我的兒子?」

  眼神淒楚惶然,月出崗茫茫然地轉身問向仁慈,心口有著難以承受的巨大傷痛猛然襲上。

  如果先前不曾有過熱烈的期望,此時就不會捱受希望幻滅時的傷痛了。

  在先前的二十四年裡,他原已對這孩子的存在或尋回不抱任何指望,沒想到上天垂憐,讓這孩子再度有了消息,並重新回到他身旁,但現在他卻聽到了他說他……說他並不是他的兒子?!他不是?!

  眼見事情已到了這步田地,仁慈只好硬著頭皮點頭,「這是真的,游兒他……真的不是你的兒子。」

  「如果你還是不肯信……」

  為了讓月出崗徹底死心,天驤游索性當眾脫去左腳上的靴子,在人前抬高生著猶如北斗七星般七顆痣的腳板。

  「哪,看清楚點,我的腳板上長了這麼多痣,你兒子有嗎?只能怪你們當初讓失而復得的情緒給沖暈了頭,人家說什麼都信,連驗個『貨』都沒有。」

  這下子月出崗就算再不願相信,也不得不信了。皓陽一出生後就讓接生婆抱給他看了,他的兒子腳板上並沒有痣。

  「那麼我的兒子呢?我的兒子呢?我的兒子呢?」緊緊鉗住仁慈手臂,月出崗瘋狂搖晃,「你跟我說,那我的兒子呢?我那苦命的兒子呢?」

  「你的兒子死了!」

  冰冷回答的是天驤游,他神色漠然地扯開月出崗緊揪著仁慈的手。

  「這事你們有錯,錯在當年沒看好孩子,讓人給扔到烏龍觀前;我師父們也有錯,錯在沒有照顧好他,讓他早夭喪命。但你早先已認定你兒子已死了二十四年,為什麼不繼續這樣認定下去?就當一切不曾發生過?」

  「什麼叫做就當一切不曾發生過?!」

  月出崗本是個極愛面子又講道理的讀書人,但那太過尖銳沉重的喪子之痛,讓他徹底地失控。

  「皓陽是真真實實地被生下來過,也是真真實實地曾經存在這個世界上,我怎麼可能假裝一切不曾發生過?」

  「他是『曾經』存在過沒有錯,卻只存在了一個月……」天驤游漠然提醒他,「那是他的命。」

  「不!這不該是皓陽的命!一定是你們……」月出崗再度伸手揪住仁慈,怒吼道:「是你們害死他的!是你們害死他的!我要你們對我兒子的死扛起責任!我要你們烏龍觀為他的死付出代價!你們這群騙子!我要叫人把你們全都關起來論罪,我要派人燒了你們的道觀,我要為皓陽報仇報……我要……」

  「我要你安靜下來!」

  天驤游以威嚴冷嗓喝住了月出崗的失控,伸手自懷裡取出一枚金牌,再將眼神投往坐在主桌席上,早已讓這一切給看呆了的吳越王。

  「正好王也在場,草民想請問王,當初贈我的這枚金牌叫什麼?」

  「叫……叫……」被點到名的吳越王略顯不自在地輕咳一聲,「叫『免責金牌』。」

  「那麼草民請問王,這塊牌子的作用是什麼?」

  吳越王又是一記不自在的輕咳,「是指有這塊金牌的人,能夠擁有犯錯一次卻不需接受任何罪責刑罰的權力。」

  「感謝王記得這麼清楚。」

  天驤游淡然地朝吳越王方向領首施禮。

  「所以草民拿這塊牌子來請求月丞相,原諒我師父們護幼不力,以及我為了師父們而冒充相府大少爺的錯,應該是會被接受的吧。」

  現場氣氛死寂了半晌,直到吳越王長長地歎了口氣,對著月出崗開口了。

  「月丞相,孤王當時並不知道你與烏龍觀竟有這一段曲折,也不知道他當時素這金牌為的竟是這個原因,但……君無戲言,那金牌是孤王賞給他,也是孤王給了他權力的,還請你看在孤王的面子上就……就別再追究此事了吧。」

  聽見這話,猶遭五雷轟頂的月出崗,茫然無措地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那是他的王,他最尊敬且必須效忠的王!

  而那是王所給的金牌!

  他是人家的臣子,為人臣者,忠君為上,如果連他的王都這麼說了。說要他選擇原諒,說要他放棄復仇,他能怎麼辦?能怎麼辦?

  但如果月出崗以為,放棄為子報仇的念頭已經是他今日最大的損失了,那他可就錯了。

  在看見月出崗垂首認命了後,天驤游又從懷裡取出另一塊金牌。

  「至於這一塊,王應該也還有印象吧,這塊叫做『索求金牌』意思就是只要我拿著這塊牌子,就能夠擁有向吳越國臣民,索求一物的權力,這兩塊牌子都代表著王的親口聖諭,只要是吳越國人,就都必須遵從……」說到這裡,他將詢問眼神調往了吳越王,「草民沒有記錯吧?」

  吳越王面色不安地猶豫點頭,不知道這個年輕人,這會兒又想要素些什麼更讓他覺得為難的東西了。

  唉!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

  都怪自己實在是太欣賞這年輕人的本事,又太覬覦他答應要獻給他的吳越國未來經濟藍圖了,只是不好意思,委屈了他的丞相。

  「草民早已經想好……」

  天驤游將那塊索求金牌擱在已成癡呆狀,臉上寫著萬念俱灰的月出崗掌上,並在進屋這麼久後,首度綻露出俊魅且帶著點邪氣的笑容。

  「月丞相,我要你的女兒!」

  第八章

  我要你的女兒?

  我要你的女兒!

  原已萬念俱灰,只想趕快找個地方,躲起來舔舐失去兒子傷口的月出崗,再度燃起胸中熊熊怒火。

  你聽聽!你瞧瞧!聽那小子狂妄言詞,瞧那小子志在必得的表情!

  沒有拜託懇求,沒有深情誓語,他就像是到市集裡去買菜的客人,看上了一隻母雞,然後對著賣雞的販子,說他要那隻母雞。

  可他的女兒不是母雞、不是物品,那是他疼寵了十七年的心肝寶貝呀!

  「你想都別想……」月出崗憤怒得手指微顫,咆哮罵人,「我月出崗絕對不會把女兒嫁給一個騙子!」

  天驤游沒說話只是冷笑,伸手將交給月出崗的索求金牌高高舉起,並斜睞了眼表情寫滿尷尬的吳越王。

  吳越王先是低頭思忖了片刻,接著再將臉抬高,此時他臉上已轉成了熱呼呼的笑,超身離開座位步向月出崗。

  「月丞相哪,這事孤王可得來講幾句公道話了,歸根究底算起來,你長子的那筆帳該算在他師父身上,與這年輕人無關,他之所以會去頂替,也無非是出自於對師尊的一片孝心,你若要因此而說他是個騙子,就有些不公平了……」

  安慰地拍了拍那頹喪著肩,神色萎頓的老臣,吳越王繼續遊說。

  「凡事呢,都要往好的地方想,這年輕人是個商界奇才,人又生得好看,能夠擁有一個如此讓人驕傲的女婿半子,不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聽見這話,早已隱忍了好久的榮太師,終於忍不住要吭氣了。

  「可王,微臣的犬子也是個出色人物……」

  回頭一瞪,吳越王瞪住了榮太師尚未出口的話。

  你想找死呀!

  我管你兒子是個人物還是廢物,既然他手上沒有我所發出的索求金牌那就毫無用處,你兒子我日後自會找個名門淑媛來配給他,你若敢再在這個節骨眼上給我找麻煩,日後就等著被剝皮吧。

  榮太師看出了吳越王眼中的警告,即便心頭滿是不服氣,也只能低下頭在心底咕噥,吃下這記悶虧。

  聽了吳越王的話,知道自己就連將寶貝女兒嫁給誰的權力都沒有了時,悲從中來的月出崗,忍不住趴在吳越王肩頭上,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不哭、不哭,別傷心了!」

  吳越王除了安慰外無計可施,誰讓那塊金牌是他送出去的。

  「月丞相快別這麼傷心了,女兒大了總是要嫁人的,但她永遠都是你的女兒,也仍會三不五時回娘家來看你的,對不?」事已至此,月丞相,你還是快快認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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