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我就覺得有哪裡不對勁,怎麼可能去那裡調個幾杯酒就能賺那麼多錢……」
「變就是人類與生俱來的貪念。」
「你少囉嗦。」
「好啦,那我就不吵你睡覺了,我只是來轉述殘酷的事實而已。」語畢,對方很不負責任地就這樣斷了訊號。
黃聖昂則是怔怔地坐在床邊,呆了好一會兒。
──這不會是真的吧?
他幾乎快不記得自己上一次玩花式調酒是什麼時候了,他只記得在「她」面前曾經破例過一次。
目的,是為了討「她」歡心。
否則這七、八年間,他幾乎完全不碰花式調酒那塊領域……不,是根本不願意去碰觸,連個念頭都沒有動過。
那麼這一次呢?並非他辦不到,也不是他害怕自己生疏,而是他不認為自己已經被原諒。
思及此,他拿起行動電話回撥給對方。
唯獨這件事,他必須斷然拒絕。
***
藍晨玥鐵著一張臉,拖著行李疾步走向大廳出口,無論如何也揮不去在飛機上的記憶。
──那個狠狠甩掉她的男人就坐在頭等艙上。
而她,卻必須若無其事地擠出笑臉,唯命是從地服務對方。就算她有多麼痛恨對方,她還是不能拿手上的咖啡潑向對方的臉。
要避開吳孟源是不可能的事。
多年來他一直都是這家航空公司的固定乘客。雖然她早就預想,即使是在同一班飛機上,也不會那麼剛好是在她負責的區域。
可偏偏就是被她遇上了。
有時候老天爺就是這麼愛捉弄人,總愛把人給逼到盡頭。
四年前,她選擇用逃避來治療自己的情傷:現在呢?她還能逃去哪裡?再從天上逃回地表?
「藍晨玥!」
忽然,在吵雜喧囂的機場大廳內隱隱約約傳來呼喚她的聲音。
她止了思緒,停下腳步,抬起頭來東張西望了一會兒。
「這裡!」
無法辨識的男人聲再次呼喊。
藍晨玥這才抓住那聲音的來處,朝對方望了過去──那是一個不算陌生、但也稱不上熟悉的人。
「副……」
她看著對方碎步跑到了她面前,像是職業習慣似地,微微揚起笑容。「怎麼了嗎?副機長。」
「下了飛機叫我志嶺就好了。」男人呼吸稍急,忙著微笑,也忙著喘氣。
「是不是臨時發生了什麼事?」雖然對方的表情看來不像是發生了什麼事,但她還是禮貌性地早一步主動問起。
「哪會發生什麼事。」徐志嶺揚揚眉,笑了一笑。
「不然怎麼……」
就她記憶所及,這男人幾乎不會在工作以外的時間找上她。
「哦,不是的。」他生硬地擠出苦笑。「我是想說如果你方便的話,想找你當我的……女伴。」
「嗄?」藍晨玥微愣,一時之間會意不過來。「女伴?」
「抱歉,我說得太急了。」徐志嶺難掩尷尬,不自覺地低下頭後又抬起。「我朋友最近要辦一個開幕酒會,對方要我找個女伴一起參加,所以……」
藍晨玥怔怔地看著對方幾秒,才驚覺自己的反應似乎太過失禮。
「抱歉,」她抿抿唇,恢復了平時的神情。「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你現在才忽然開口約我,讓我有點驚訝。」
邊說著,藍晨玥轉過身,再次提步往大廳出口走去。被搭訕的事她遇多了,但她沒料想過他也會成為其中一個。
「其實我很久以前就想開口約你了,只是……」
「嗯?」
她等待對方的下文,讓對方和自己並肩走著。
「只是之前你和吳先生在交往,不太方便。」徐志嶺很有誠意的說出實話。
「啊,原來如此。」
藍晨玥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果然這種「誰誰誰搭上了哪個富商」或是「誰誰誰跟哪個凱子分手」之類的八卦傳得特別神速。
「你別誤會,我不是刻意去打聽什麼。」像是怕她想太多,徐志嶺啟口急著要解釋。
「真的沒關係。」藍晨玥阻止了對方。「反正類似的事情在這裡本來就傳得很快,我相信你只是不小心聽來的。」
語畢,她在計程車等候處停住腳,將行李擺在腳邊。
徐志嶺則是沉默了一會兒,啟口道:
「那麼,剛才的事,你的回答是貝了?」
見他還記得向她討答案,藍晨玥先是深呼吸了一口氣。
「好吧。」她側頭望向對方,揚起微笑。「反正你也看到了……我現在又回到了單身,自由得很。」
聽了她的答覆,徐志嶺笑得更開懷了。
***
結果,他還是來了。
一踏進Party現場,黃聖昂第一眼就看見這整件事的罪魁禍首。
「你竟然遲到。」楊榆雅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閒適地待在吧檯內做些瑣碎的事。
「王牌當然要最後現身。」他搖搖頭,吁了一口氣,筆直走向她。「你呢?你來幹嘛?」
「原來你不知道我是你的副手?」楊褕雅故作吃驚的模樣。
「你可以再裝得徹底一點。」黃聖昂冷笑一聲,彎身鑽進吧檯。
「對了,我聽Maggie說你寧死也不想再玩花式?」
「沒有到『寧死』的程度吧……」他苦笑,不明白「寧死」這兩個字是怎麼衍生出來的。
「那不然呢?幹嘛不玩花式?玩花式很威耶。」楊榆雅重重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什麼威?」他皺了眉頭。
「就是……很威風之類的……哎呀!你懂我是什麼意思。」
「反正我有我拒絕的理由,小孩子別過問一些有的沒的。」說完,黃聖昂別過頭去,逕自動手做些工作前的準備。
「我二十二歲了。」楊榆雅叉腰,擺出不悅的嘴臉。
「我會騎腳踏車的時候你還在排隊等投胎。」他卻冷冷地反駁,連看也沒看她一眼。
「你真是……」她悶哼一聲,低下頭繼續方才手上正在做的事。「後來呢?Maggie答應讓你說不玩就不玩?」
「不然我來幹嘛?端盤子嗎?」
「怎麼可能!她哪時候那麼好說話了──」
「工作吧你。」黃聖昂忽然抬起頭來打斷她的話。「你陷害我的那筆帳,我還沒跟你算。」
「嘖,真愛計較……」她悻悻然低下頭,不情願地結束話題,嘴邊依然有一句沒一句的嘀咕著。
黃聖昂似乎也不打算再搭理她,反正他早已習慣了這女孩的性格!聒噪、直率,卻沒有心機。
他打從心裡以為,這只不過是一個和平常沒什麼兩樣的夜晚,差只差在他換了一個上班的場所而已。
但是,他錯了。
當他在開幕之後的混亂氣氛中,忽然接手那張外場人員遞來的酒單時──他知道,這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Screwdriver+Ginger」
酒單上的每一個字母都讓他驚愕,半晌回不了神。
「怎麼了?」
察覺到他的異狀,楊榆雅湊過來問了一句。
「嗯?」黃聖昂醒神,笑了一笑。「沒什麼。」
「不過就是螺絲起子倒點Ginger進去,有什麼好考慮的?」她咯咯笑了幾聲。「該不會你有什麼奇怪的原則吧?」
「我只是忽然忘了前幾張酒單是什麼而已。」他低下頭,將那張酒單壓到最下層,隨便找了一個借口。
心不在焉,從這一刻開始。
從他開始干調酒這一行算起,有幾個人點過這樣的一杯酒?記憶之中只有一個,而且是忘也忘不了的那一個。
他將調好的「Screwdriver+Ginger」遞交給同一位服務生,之後便緊盯對方的身影。他相信,對方會帶領自己的視線找到那個女人。
──果然不出所料。
只有那個名叫藍晨玥的女人會點這種既任性又特立獨行的東西。她正滿臉笑容,似乎正在和什麼人交談著。
黃聖昂不禁失了神,不確定自己的感受能夠稱作什麼。
四年了。
四年後再一次見到她,竟然會令他感到不知所措,甚至連是喜是憂都分辨不出來,只知道有一股衝動在體內急於蹦出。
然而當服務生轉身走離,好讓他可以清楚看見坐在她對面的男人時,他的激情瞬間退去,隨之浮現的是一種消極。
是啊,他怎麼會沒想到呢?
都過了整整四年,他怎麼會傻到認為她還是單身。
「你又物色到什麼美女了?」
忽然,一掌打在他的背上,將他從思緒裡打醒。
「什麼?」黃聖昂回過神來,一臉恍然地回看著對方。
「瞧你這個表情,你到底是看到什麼大美人?」楊榆雅循著他的視線緊盯之處望去,草草看了幾眼。
這回,輪到她愣住了。
「那邊……」她回過頭來,一雙眼珠子睜得圓大。「坐在那邊的人……不是大嫂嗎?那是大嫂吧?!」
「都離婚四年了,還大什麼嫂。」他自嘲地笑了一笑,繼續自個兒的工作。
「你……不上去打個招呼?」
楊榆雅有些不敢相信。
至少夠有情有義的人都絕對記得這個男人當初為了找出前妻,可說是吃盡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