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的舊傷痕成了一道新傷口。
她沒想到自己那段極度不願回憶、也不願提起的往事,竟成了這個男人攻擊她的最佳武器。
「……你覺得這很重要?」
她啞著嗓子,提起勇氣正視吳孟源。「不管我是什麼樣的人,只要我離過婚,我就不值得你去愛?」
吳孟源嗤笑一聲,彷彿她問了一個多麼愚蠢的問題。
「都已經二十八歲的人了,怎麼還是這麼天真?」他的眼底浮現了些許嘲諷的意味。
「你很清楚我是什麼樣的背景,長輩不會讓我娶一個離過婚的女人。」
藍晨玥一怔,一種近乎令人憤怒的痛心襲擊而來。
「這未免太說不過去。」她低下頭,移開了視線。為什麼男女就是這麼不公平?「你不也離過婚嗎?」
「像我這樣的男人,離過婚是再正常不過。」吳孟源又笑了出來,彷彿離個幾次婚便是某種驕傲的履歷。「況且,最重要的是,我離婚離得光明正大,我可沒像你還偷偷隱瞞。」
她無法相信他會說出這種話。
藍晨玥卻擠不出一個字來反駁對方。
她怎麼會看上這種人?即使他有錢有勢、有身份有地位,有了年紀卻還擁有魅力……
「我知道了。」她猛然由座椅上站起。
「謝謝你這一年來的照顧。」同時,她拔下中指上的Tiffany鑽戒,置放在桌面。
「不必了,就當作是這一年來的紀念吧。」吳孟源不會心疼那種小錢,更沒必要為了這種小錢落得「小器」的臭名。
「紀念?」
藍晨玥低頭俯視著他,輕笑了一聲。
「值得紀念嗎?」
說完,她背起皮包,頭也不回地走出這家餐廳,在電梯前按了下樓鈕。
她很想哭,想哭得不得了,但她仍然緊咬下唇,不允許自己掉下眼淚。這種眼淚不是在惋惜吳孟源那個男人,而是在為自己抱不平。
對,她是離過婚。
對,她是沒有向他坦承。
然而為何離過婚的男人可以像是陳年酒,離過婚的女人卻只能當杯隔夜茶?這太不公平,也太不講理。
一滴眼淚驟然奪眶而出。
藍晨玥趕緊伸手抹去,想起了黃聖昂的臉。
如果他身邊也有了其他的伴侶,那麼,那些女人知道他離過婚嗎?如果知道了,卻還願意送上自己的心,那麼究竟是女人太認命,還是男人太自私?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啟,打斷了她的思緒。
也宣告了她的感情再度歸零。
第一章
是行動電話的鈴響將他從惡夢中打撈出來。
黃聖昂驟然睜開雙眼,情緒依然沉浸在那股令人心碎卻又甘甜的氣氛裡。
不出三秒,他立即醒神了過來,伸手在床頭櫃上胡亂摸了一陣,總算觸及到那支響不停的電話。
他抓來手機,按下接通鍵,不自覺地輕咳一聲。
「喂?」嗓子依然有些沙啞。
「請問是黃聖昂嗎?」彼端傳來好聽的女人嗓音。
「我是。您哪位?」他甩甩頭,企圖讓自己更清醒一些,同時在腦海裡思索著這聲音的主人。
「我是Maggie啦,有件事想要跟你商量一下。」
黃聖昂不禁皺了眉頭。
「……Maggie?」是哪一個Maggie啊?
「你不記得我了?」對方故作失望的口氣。「就是那個Maggie王啊,前陣子跟你說我要開夜店的那一個呀。」
「開夜店的Maggie王……」他緊鎖眉頭,又一陣苦思。
不過,這回他很快就找到了頭緒。
「啊!我想起來了。」
他更清醒了些,撐起身子,離開了溫暖的被窩。「是那個原本在做SPA美容之類的Maggie?」
「你現在才想起來哦?」對方再次表示不滿。
「我在睡覺的時候沒有記憶力可言。」黃聖昂苦笑了一笑,切入重點。「有什麼事嗎?怎麼會忽然打電話來……」
「哦,是這樣的。」
對方不自覺地笑了兩聲,才繼續說道:「上次跟你說我要開夜店的事,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就差下星期五的開幕Party而已。」
「那真是恭喜你了。」他笑著禮貌祝賀,卻在心裡想著,這又干他什麼事了?他和這個女人沒熟到這種程度吧。
「所以我想說,」女人開口繼續說出下文,才打斷了他的思緒。「如果你那天方便的話,想請你來我的Party當吧檯的主力Bartender,你覺得如何?」
一時之間,黃聖昂愣了幾秒。
「我?」再怎麼說,他都算是對方未來的競爭對手,找他去站台?這也未免太奇怪了。
「這樣不好吧?與其找我,不如直接找你現有的員工還比較適合。」
「不行不行。我現在手下找來的酒保都太遜了,開幕Party還是找你這種有十年經驗的比較好。」
「台北市的夜店到處都有那種十幾年經驗的老酒保,只要你一開口,隨便找都會有的。」
「我就是獨鍾你的風格才會找你。」對方似乎不打算放棄。
黃聖昂輕吁了一口氣,靜了一會兒。
「不行,那天我有班,加上又是小週末,我自己的店也會很忙。」
「叫石諾倫頂著不行嗎?」
「你要我虐待他?」
其實不是不行,是他提不起興趣。
「不然這樣好了,」對方的聲調聽起來像是準備使出撒手鑭。「我出十二萬,你覺得怎麼樣?」
「……啊?」
黃聖昂一愣,不確定對方說的是什麼。
「就一個晚上,我付你十二萬,只要你願意幫我站台。」
「你在開玩笑吧?」他笑出聲來。
「不是開玩笑,我這個人說到做到。」
對方的口氣無比認真,這令他又皺起了眉頭。
如果對方不是開玩笑的話,那麼這女人如果不是超級有錢,就是個完完全全的神經病。
「怎麼樣?」彼端的人催促著他。「我相信你一天的營業額也沖不到十二萬吧?」
的確是沖不到。
「好吧。」黃聖昂又躺回枕頭上。「不過我要求事前先付一半。」
「那有什麼問題!」
女人似乎露出了滿足的笑聲。「那就先這樣子了,過兩天我再聯絡你,我還得去安排其它的事。」
簡單的道別,對方先切斷了訊號。
黃聖昂則是還在恍惚之中。
──剛才那是夢?
他側頭,瞥了一眼床頭櫃上的鬧鐘。不是,那不是夢,而是真的有個瘋子一個晚上要付他十二萬的酬勞。
他回過頭來,盯著天花板,思緒被拉回了方才被打斷的夢境。
夢裡有一個女人。
那女人的味道曾經留在他的床上久久,就算是床單洗了再多次也洗不掉,因為他總在醒來的瞬間憶起那絲淡淡清香。
所以,他才會決定換上一張單人床。這麼一來,他就不會在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錯以為她還躺在身邊……
忽然,握在手中的行動電話又響了兩聲。
他嚇了一跳,也回過神。
「喂?」
他接起電話,直覺認為是剛才那個「Maggie」忘記交代了什麼。
「唷,你醒嘍?」
這會兒另一頭傳來的,是全然不同於剛才的那種客套口吻,取而代之的是充滿活力的親切感。
黃聖昂一怔,隨即認出了這傢伙是誰。
「怎麼?你該不會是特地打電話來叫我起床的吧?」他微微一笑,幾秒前的落寞已經一掃而空。
「你作夢。當然是有事才會想到你。」彼端的女人答得毫不猶豫,連寒暄都免了。
不過,這樣也好,他一直都很欣賞這樣的行事風格。
「那到底是什麼大事,需要勞駕你這個大小姐親自撥電話過來?」他翻了個白眼,苦笑一聲,調侃回去。
「你接到Maggie的電話了嗎?」
對方一問出口,黃聖昂即刻愣了一會兒。
「你認識她?」就算是認識的,這消息也未免傳得太快了吧?
「那當然啊,因為是我把你推薦給她的。」彼端的女人答得理所當然。
這下子他又沉默了。
原來就是這傢伙把他給推到第一陣線。但是話又說回來,哪有人會付十二萬給一個「別人推薦」的對象?
「不過她自己也很中意你啦!」對方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疑慮。
「所以呢?你到底是打來幹什麼的?」他開始沒了耐性。
「那你到底吃下來了沒?」
「吃下來了啊,那種酬勞不接才是瘋子吧?」
「啊!那太好了……」另一頭的女人鬆了一口氣。「我還擔心你會不會因為對花式調酒已經生疏,打死也不肯接──」
「花式?!」
黃聖昂打斷了她的話。「你剛才說『花式』?」
彼端先是沉默,才不懷好意地嘿嘿笑了幾聲。「我就知道,Maggie果然沒跟你說她打算安排你花式上陣。」
「你──」忽然,他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是你教她要這麼設計我,沒錯吧?」
「沒辦法。不這麼做的話,怎麼激發你那沉睡的潛能呢?」對方裝模作樣地奉承幾句。
這話聽在黃聖昂耳裡,卻巴不得把對方拖出來勒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