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皇甫瑄淡淡道:「那我倒要問你,初四那晚,為何你們店突然停了買賣,說是被客人包了場子,哪位恩客那麼大的手筆,竟然會包下整個青樓?」
鴇母陪笑道:「那個……是位有錢的客人,說想安安靜靜來消遣,不想被人打擾。早早就放下一千兩銀票作為訂金。說若是伺候得周到,之後還會有一千兩。不瞞公子,小店這裡一晚上的進帳最多也不過四五百兩銀子,這樣的買賣我們豈能不做?」
「那位客人後來現身了嗎?」
「沒有,我帶著姑娘們等了一個晚上,也不見有客人上門。不過那一千兩也沒有人再回來要,也許那人是有事耽擱了吧……」
皇甫瑄冷笑道:「編的還挺像真的,我若不是早己查明真相,還真要被你哄騙了。」他陡然翻臉,變得疾言厲色起來。「你說你等了一晚上也不見人影?那為何官府來問話時,你卻說有什麼醉漢在你這裡留宿了整整一夜?」
鴇母一下子被問得臉色蒼白,囁嚅著說:「那個……是因為……」
皇甫瑄盯著她,「你若是還想活命,就說實話,我可沒閒工夫聽你在這裡繼續編謊,只要我一離開,不出一盞茶的工夫,你這花盡心血的含香樓就會被刑部徹底查封,你就準備進大牢過年去吧!」
鴇母一下子跪倒,號啕大哭起來。「真是坑死人啊!是有人拿銀子讓我這樣說的!說是只要我這麼說了,官府日後也不會找我的麻煩。」
「是誰給你銀子的?」
鴇母一邊抽泣一邊回想著,「是一個沒鬍子的老頭,聽說話,像個太監。」
皇甫瑄沒有再追問下去,他一言不發地轉身,也不理睬鴇母的哀求,再度回到了馬車。
「回宮吧。」他閉上眼,彷彿是真的疲倦了。
「殿下要問的事情已經都知道了?」她看著他的神情,不由得心底抽痛。
「其實我早已知道答案,只是還想再求證一下……我也挺傻的,是不是?」他闔眸微笑,笑容是濃濃的苦澀。
她抱著他的手臂,不知道該怎麼安撫,好半天才說道:「該來的總是會來,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殿下教會我要勇敢面對自己的生活,不管它曾經或有可能會多麼慘淡。」
他點點頭,又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
皇帝受傷昏迷之後一直在臥龍宮中休養,華如意從來沒有靠近過這裡。
當皇甫瑄帶著她回到皇宮的時候,華如意擔心地問:「殿下不是說皇宮裡可能更危險?」
他無聲地一笑,「但你不是也說,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嗎?」
他主動牽起她的手,來到了臥龍宮,推開那兩扇沉重的大門。寢殿內有一個人坐在床邊,靜靜守護。
聽到門響,那人轉過臉來,華如意這才看清那人竟然是皇后娘娘。
她急忙跪倒,也不知該說什麼。殿內的光線黯淡,四周都拉上了簾子,連帶著讓人的心情都沉重下去,嗓子好像被什麼扼住,發不出聲音。
「瑄兒,聽說祭天大典又出事了?你沒事吧?」皇后疾步趕來,握住他的雙臂,將他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看了個遍。
「我沒事。父皇如何?還沒有醒嗎?」皇甫瑄看向她的身後。
皇后用手帕擦著眼角,「太醫說他傷勢太重,能挺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現在只是靠著參湯幫他吊著那一口氣而已,說不定哪天他就……」說到這裡,她已經說不下去了,默默地流淚。
皇甫瑄扶著母親的手臂,低聲說:「母后,您也累了好多天了,先去休息吧,我想和父皇單獨待一會兒。」
皇后點點頭,走出殿外,連跪在旁邊的華如意都沒有留意到。
皇甫瑄坐在皇后剛才坐過的位置上,低著頭默默凝視父親的臉,回頭說道:「如意,幫我打一盆熱水來,我想給父皇擦一擦臉。」
「哦……」她這才站起來,趕快跑出門去找熱水。
就在她端著熱水回來的時候,皇甫貞一頭大汗,風風火火地跑進來,問道:「皇兄在這裡?」
「是,太子殿下說要給皇上擦臉,所以讓我打盆熱水。」
皇甫貞一臉鬱悶惱火,「真是太窩囊了!那麼一大堆人,居然抓不到一名刺客!」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主動奪過華如意手中的臉盆,也不等她把話說完,便先一步進了寢殿,華如意也趕快跟了進去。
「大哥……」皇甫貞走進殿內,剛要開口說話,皇甫瑄卻抬手做出一個阻止他開口的動作,皇甫貞吐了吐舌頭,將臉盆放到他面前,又退後一步,才小聲說道:「那刺客又沒有抓住,不過已經命人全力盤查那一帶了,一有消息會立刻回報。」
「刺客的事情不必再追查了。」皇甫瑄將手巾放入熱水盆中,一邊擰著濕熱的手巾,一邊說道:「我已經知道真相為何,那刺客便毫無意義了。」
皇甫貞一愣,「你知道了?你知道那刺客是誰派來的?」
皇甫瑄看向華如意,「如意,我讓你畫的那幅畫呢?」
「在藏書樓,可我還沒有畫完……」
「去拿來吧。」他溫柔地看著她,「無論畫到哪裡了,現在就拿過來。」
他的表情越是平靜,華如意心中就越覺得不安,似乎他有一件天大的事情瞞著自己。但是他吩咐下來的事,她又不能不照做,只好屈膝行禮,退出了殿外。
第9章(2)
皇甫貞笑道:「我倒忘了,大哥已經找人畫出刺客的肖像。這就好辦了,一會兒我找人把那方圓幾里地都圍起來,一家一戶的拿著肖像去查,肯定能找到刺客!」
「不用那麼麻煩,我知道那刺客在哪裡。」皇甫瑄站在那裡,像一株永遠不會被風吹倒的松柏,堅挺筆直,「那刺客此刻就在這屋子裡。」
「在這屋子裡?」皇甫貞大驚失色,抽出腰上的佩劍,向四周環顧著,急問道:「在哪裡?」
皇甫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就是你。」
皇甫貞愣在那裡,片刻後忽然大笑起來。「大哥是瘋了嗎?刺客企圖行刺的時候,我正在對面的台階下面,那麼多人都看著呢,我怎麼會是那名刺客?」
「我說的刺客不是今日的刺客,而是將父皇刺成重傷的人。三弟,那個人,就是你吧。」
皇甫貞怒目圓睜道:「大哥!你今日是被那刺客嚇傻了嗎?再怎麼生氣也不能指控我就是刺客吧?好歹我也是父皇的兒子,你這麼說……可要有證據的!」
「有件事,我之前一直沒有和宮中任何一個人說過。」皇甫瑄始終神色平靜,娓娓道來。「那名刺客入宮行刺的當晚,在逃跑時曾經和我打過照面。當時他戴著面具,擋住了整張臉,我和他交手了兩招,他便急著逃跑,不願戀戰,但在縱身躍牆的時候,被我抓脫了他面具上的綁繩,所以我看到他的半張側臉了。」
說到這裡,他苦笑道:「但是你知道我的毛病,若是對方不說話,別說是半張側臉,就算是看到整張臉,大白天我也未必能認得那人,更何況是月光不明的深夜。但是那個人,我卻一眼就認出來了,只因為我太熟悉那個身影,太熟悉他出拳的速度,太熟悉他的一招一式,甚至是他犯錯之後,被我當場抓住時那驚慌失措卻故作無辜的眼神……」
他望著皇甫貞,雖然語氣平靜,但眼中已經浮現了層層漣漪,「三弟,你下手的那瞬間,真的沒有心軟過嗎?他畢竟是你的父皇啊。」
皇甫貞退後一步,呵呵笑道:「越說越離譜了,只憑這個就說我是刺客?我好好的一個皇子,執掌兵部,父皇就是我的靠山,我為何要殺他?」
「武伯侯要造反的謠言,是從你那裡最先傳出的。武伯侯究竟是不是要造反,我們卻不得而知。」
皇甫貞急道:「武伯侯招兵買馬,天下皆知,多少人給父皇上書,要父皇想辦法壓制武伯侯的人馬,這些事,大哥件件都知道,怎麼會懷疑起是我製造謠言?」
「父皇早已在眾臣面前說過,他相信武伯侯的忠心。這幾年,西嶽東嶽的邊關屢有摩擦,武伯侯擔心他們會突然出兵,打我們個措手不及,又懷疑朝內有西嶽的間諜密探,所以布軍之事一直是父皇和武伯侯私下相商,你我也從不知情。這便是為何每次有人在朝堂上大談武伯侯居心叵測時,父皇便怒目呵斥的原因。」
皇甫貞愣了愣,「這麼大的事情,既然只有父皇和武伯侯知道,那現在皇兄怎麼又知道了?」
殿門外,有一個洪亮的聲音突然響起。「因為是我寫信告訴太子殿下的。」
一個身材瘦高卻眉目俊雅的中年男子款步走進,一見到那人,皇甫貞便愣住了。「皇叔,您怎麼會……到這裡來?」
來人正是武伯侯皇甫展。他向皇甫瑄先行一禮後,說道:「因為陛下遇刺,我知道朝中必然出了亂子,所以立刻給殿下寫了密函,要求趕回京城探望。殿下回信准允之後,我便立刻動身,昨天晚上才剛剛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