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到外面賣過畫嗎?」
「怎麼可能?我們華府歷代都是宮廷畫師,豈能作畫外賣,自貶身價?!」華蘭芝嗤之以鼻。
皇甫貞想了想,「可她剛才說給靈台寺的主持畫什麼佛像?」
「如意喜歡畫佛像,時時會去外面畫一些佛像,寺院裡的人見她畫功好,在做新像之前,都會請她幫忙設計圖稿。」
「哦。」皇甫貞聽了微微一笑,「這麼說來她還真是個淡泊名利的人。」
皇甫貞出華府的時候,正巧華如意從外面進來,匆匆和他打了個招呼之後兩人就擦肩而過。
皇甫貞明顯感到漸漸遠去的華如意神色古怪,抬頭一看,便見一輛馬車正要從華府門前駛離。
他一眼認出那馬車,叫了一聲:「大哥!」緊接著幾步就竄上馬車車廂。
「哈,真沒想到大哥也會到這裡來。那丫頭剛才說什麼給寺院主持送佛像圖紙,其實是給大哥你送畫吧?」皇甫貞看著皇甫瑄手中的畫紙問道。
皇甫瑄神色冷淡,「父皇遇刺,你也不盡快查清刺客來歷,還有心思在外面拈花惹草,又來管我的閒事?」
「我怎麼沒查?」皇甫貞一聽這話立刻激動起來,「我幾乎沒闔眼,你看我這眼睛,紅得像兔子似的。這才得空出來透透氣,見個人,就要被大哥教訓,我冤枉啊。」
皇甫瑄抱臂胸前,「既然如此,可以說說你的進展如何了嗎?」
皇甫貞脹紅臉道:「那刺客獨自一人,來無影去無蹤,要想查出底細,談何容易?」
「這麼說就是毫無進展。」
「也不能算是……」皇甫貞思量著,小心翼翼說道:「我若說了,大哥可不能急於發作,一定要按兵不動。」
皇甫瑄只看著他,並沒有立刻做出承諾。
皇甫貞見他這副表情,也不好隱瞞,只好說道:「我知道人人都說此事與武伯侯有關,我已派人查過。出事當晚,皇城內外大門緊鎖,並無可疑之人進出,這刺客應該是早早潛伏在城內。出事之後,凡是出城的人都要嚴加盤查,那刺客依然杳無蹤跡,有可能還未出城,這說明城內有人接應。此人武功極高,所用之箭又不像江湖之物,對宮廷路線極為熟悉,我懷疑,這刺客原本就與京中重臣有勾結,為武伯侯日後造反作內應。」
聽了這一大番推論,皇甫瑄並未表示驚喜,「這又如何?這刺客現在在哪兒,你依舊不知,若猜到有人作他的內應,也就說明此人隨時可以逃跑。」
皇甫貞笑道:「我還沒說到重點呢,你猜我今日到華府來做什麼?我就是來查那個內應的。有人說那晚曾見一條黑影從皇宮中出來,轉眼不見,我一路查下去,又有人在華府附近及東柳街的含香樓見過可疑人影,我懷疑華府與此事有牽涉,所以今天上門來打探一下。」
皇甫瑄眼波一沉,「有何憑據?」
「暫時還沒查出可疑之處。華蘭芝的確像是全不知情,她雖是一族之長,但實權其實在她父親華思明手中。而華府與含香樓,好像還有個奇妙的聯繫。」
「什麼聯繫?」
皇甫貞詭譎一笑,「最近我聽說含香樓出了一個畫師,春宮圖畫得極佳,便差人去打聽,希望那畫師也給我畫一幅。可那畫師架子極大,不肯上府畫圖不說,平日還不肯見人,神神秘秘,甚至連她的真名實姓都不知道,只聽說是個女子,身量不高,體形豐腴,樓內的姑娘都叫她——『如意』。」
皇甫瑄的眸光如閃電劃過,「你的意思是……你懷疑那人是華如意?」
「我曾當面詢問,但她一口否認。也對,這種事情,她一個姑娘家怎麼敢承認?真是有辱門庭。但我找人反覆詢問過那女子的相貌身形,怎麼想都是她才對。」皇甫貞從懷中掏出一條絲質手帕,「這是我找人拓畫的春宮圖之一。你看,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她會是畫這幅畫的人吧?」
皇甫瑄看著那雪白手帕上香艷誘人的圖案,再緩緩展開華如意交到自己手中的那卷畫軸。
畫上的他,站在一座懸崖之上,下方是滾滾江水,巨浪滔天,他負手而立,如御風之仙,神情凝重,卻又透著一股堅若盤石的信念。
真想不到,畫者能將他心中對這個國家的憂慮如此精準地展現在一幅畫上,雖然他不是品畫高手,也能看出這幅畫畫功精湛,絕非等閒之人可以完成。
他不認為那個他只見過幾面且毫無印象的華蘭芝能畫出這樣一幅畫來。而那個華如意,總在遠遠的地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他,在他靠近時,又那樣忐忑不安、謹慎小心地觀察著他。在她眼中流露出的目光,全是最純淨的關注。似乎不是因為他是太子,只因為她好奇他這個人。
所以,他寧願相信,這幅畫是由華如意主筆。
不過若真是如此,可就奇怪得有趣了。
不是說這幅畫是華蘭芝畫的嗎?若華家姐妹說了謊,她們一定是為了隱瞞什麼重大的秘密。
可華如意真不像心機如此深沉的人……之前一時衝動吻了她,以為她必然會找上門來想畫辦法拉近兩人關係,沒想到在青龍院等了她好些時日,卻不見她前來。那日當面問她,是想探知她的心意,她卻傻乎乎的說她沒有任何事要找他,反而把他氣得內傷。
那丫頭,真的會有大事瞞著他?他思忖良久,忽然問道:「你是不是已經有辦法找出這個畫師了?」
「我已經托人傳話過去,說我願意出五百兩銀子在含香樓畫一幅春宮圖,我相信對方不會拒絕我。只要我和那人碰了面,若她的確是那個畫師,那我就可以把她抓起來審問清楚了。」皇甫貞得意揚揚的說道。
皇甫瑄微一沉吟,「抓人時,我要在場,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你動她一根頭髮。」
第6章(1)
華如意好不容易才脫身從府裡出來,在她臨要出門的時候,伯父華思明忽然叫住她。華思明向來不苟言笑,尤其是面對她的時候,但此刻卻難得的露出一絲笑容來。
「如意,你今年多大了?」
她老老實實回答,「十八。」
「十八歲,是個好年紀,只比蘭芝小一歲。你看一天到晚上門為蘭芝提親的人著實不少,你的爹娘都不在了,你的婚事當然應該由我這個做伯父的為你張羅了。」
她的心向下一沉,心知自己最最不願聽到的事,果然還是要發生了。
前日皇甫瑄在馬車中的「表白」言猶在耳,但她還是沒弄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要她像麗姬那樣,當他身邊有名有分的女人?還是只要她做他的情人,或是一個可以幫他解決煩心事的幫手?
華思明見她心神不寧的,還以為她是羞於談這件事,便笑道:「女孩子大了,嫁人這件事也不可避諱,本來我也一直想幫你尋覓一個好人家,可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雖然你算不上才貌雙全,但總是咱們華家的女兒,對方的門第家世都不能差了。巧了,今天正好就有一門親事找上你來,還真算得上門當戶對,對方家世人品都不錯,男方你也認得,想來你也不會拒絕,我便替你答應了。」
華如意驚訝地問:「是誰?」
「就是琉璃齋的少東家,薛庭軒。」
聽到薛庭軒這個名字,華如意的心中五味雜陳,真不知道該怎樣響應。平心而論,薛庭軒的確是個不錯的丈夫人選,為人正直,待她從不像別人那樣品頭論足、冷嘲熱諷。若不是憑空出現了一個皇甫瑄,聽到這門親事,她應該會暗自欣喜吧?
可為什麼現在她一點開心的感覺都沒有?
她吶吶地說:「這件事能否容我自己考慮一下?」
華思明立刻板起臉來。「怎麼?你以為推了這門親事,你還能找到更好的?別傻了!我已經答應了薛家,後天人家就來下聘,下個月你就過門。」
「伯父——」她壓抑著低呼,「我雖然死了爹娘,但並非不能沒有自己的主見吧?」
華思明冷笑一聲。「你以為你憑什麼能在華府這樣舒舒服服當大小姐?不就是因為你是我二弟的親生女兒?我有義務要替他照顧好你。你爹在天有靈,知道我為他的女兒尋了這麼一門好親事,也會感激我的,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如意,人貴自知!」
華如意知道自己沒辦法和伯父講理,只好沉默離開。
含香樓因為天色晚了,正是最熱鬧的時候,樓前一片喧嘩,紅蓮在門口等著華如意,一臉焦急,見她姍姍來遲,急忙拉著她說道:「我的姑奶奶,你可總算來了,你今天要是失約,我這條命都要沒了。」
「怎麼?那位貴人威脅你了?」華如意挑起唇角,「你放心,我既然答應你了,當然不會失約。」
紅蓮拉著她往後門走,「秋月閣給你準備好了,你只要去了就可以開始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