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連忙搖頭:「姑娘是不知道。太子殿下極忌下屬不遵照他的指令行事。去年有一位大人,官居二品,也算是顯赫了吧?就因為未按時入宮見太子,太子一怒之下奏請陛下將他連降五級,現在給貶到錦州下邊一個小縣當縣官去了。」
華如意聽了只有皺眉,看上去脾氣不算太差的皇甫瑄,怎麼也會有如此狠辣絕情的一面?看來她只有乖乖在這裡等著迎候太子爺駕到了?
她倚著宮門等了好一陣,也不見有人回來,便又叫宮女搬了張凳子坐在這裡等,依然不見有人來。
最後她叫人把桌案都抬到宮門口來,索性就在這裡作畫。
因為也不能公然畫皇甫瑄的畫像,眼前只有一個小宮女,她便說:「我給你畫一張畫吧。」
那小宮女哪有這個福分?受寵若驚地連聲道謝,但又不好意思地表示自己囊中羞澀,地位卑下,可能沒辦法以金錢厚禮答謝。
華如意一笑,「只是給你畫幅畫,我又不是賣畫的。若畫好了,你請人寄回家去,你爹娘也知道你在宮中過得不錯,他們便放心了。」
小宮女連連點頭道謝,趕快找了個石墩,正襟危坐起來。
華如意雖只是給一個小宮女畫畫,但她無論畫什麼向來均專注認真,於是這一畫就是一個多時辰,外形輪廓勾好,衣服的線條也層層分明。
正調了顏色慾往上添彩,華蘭芝忽然沉著臉出現,「如意,你這是什麼意思?」
華如意並未抬頭。「太子殿下要我在這裡等他,我既然、不敢走開,也不能閒著沒事做,所以就給這位妹妹畫幅畫。」
「太子殿下要你等?剛才不是三皇子要見你?」
「已經見過了,他和太子殿下一起走的。」
「他找你什麼事?」
華如意此時才想起,自己還未想好應付的說辭,被她這樣咄咄逼人的質問,她一時沉默,惹得華蘭芝臉色更加難看。
「看來是我太多話了。」華蘭芝忽然一記冷笑,「你現在在三皇子和太子面前都已經是紅人了,人家有事問你,我憑什麼過問!」
她一臉怒意轉身離去,華如意也沒有叫住她。一是因為自己的確還沒想好說辭,尤其也沒有和三皇子當面約好。二來,她知道華蘭芝心裡氣自己搶了她的風頭,尤其是在三皇子皇甫貞面前,這多少是出自少女情懷。若日後能想辦法讓她釋懷,她對自己的怨恨也就解了。
在華家,華如意並沒有什麼朋友,華蘭芝與她還算是關係較好的一個,她也不想破壞這僅有的一點姐妹之情。
只可惜,自從她將那塊家族之印交給華蘭芝的那一刻起,她們的姐妹情似是也變得不那麼單純了。
天色已漸漸暗了。
華如意猜測皇甫瑄是不會回來了。她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將那畫了一半的畫紙收起,對小宮女說:「我過幾天上了色後,再把畫送你。」
小宮女見她要走,忙阻攔道:「姑娘,太子還沒有回來呢。」
「太子殿下只怕是不記得我了。」她收拾起桌上的東西。
「敢違抗我命令的人,你還是第一個。」
只見暮色下,皇甫瑄正站在小徑上,身邊已沒有剛才跟隨他的那幾個人,皇甫貞也不知去向了。
華如意暗自苦笑,遙遙一拜,「參見殿下。」
皇甫瑄瞥了一眼,「看來你等得挺愜意的。」
她不知該怎樣響應他的「褒獎」,只好站在那裡繼續苦笑。
「過來。」他勾了勾手指。
華如意走近他身邊,「不知殿下的召喚是……」
「陪我去個地方。」他簡潔的下令,依然是那樣自作主張的霸道。
她心中歎氣,又不能不跟。
這一次,皇甫瑄沒有出宮,他沿著宮內小路一直前行,走到一個岔路口時才拐了彎。
華如意忽然聞到濃郁的花香,不由得脫口說道:「是梔子花?」
「宮內的梔子花這幾年不知道為什麼死了很多,陛下不喜歡這種花,也就沒有再種。只有騎鶴殿中這種花開得還算繁盛,別的樹這個時節已經凋零,但不知為何就這幾棵還能堅持到現在。」
皇甫瑄停住了,面前就是騎鶴殿的宮門。
這座宮殿,曾是皇宮中最具傳奇色彩的地方。它曾經住過皇妃、住過皇后、住過太子,在皇宮中流傳一種說法,倘若自認有福分飛黃騰達,就住到騎鶴殿來。否則如此不祥之地還是遠離為妙。
皇甫瑄自然沒為華如意解釋這其中典故,他只是看了看那兩扇已經褪成暗紅的宮門,沒有敲門,直接伸手推開。
宮牆內,除了幾株梔子花還開得茂盛之外,殿內沒有任何人影,滿地的落葉蕭瑟,院牆的角落屋簷,依稀可見破碎的蛛網。
「這裡沒有住人嗎?」華如意訝異問道。
「上一位住在這裡的皇妃已經去世多年,來這裡值守的宮女又一連病死了兩個,此地於是被說成不祥之地,也就不再安排宮人看守。不過旁人平素也都不敢到這裡來。」
華如意笑道:「聽起來挺嚇人的。」
皇甫瑄看她一眼,「你不怕?」
她笑道:「我跟著太子殿下呢。太子殿下是真龍轉世,眾神護佑,我怕什麼?」
第4章(2)
皇甫瑄走進正殿,這裡因為眾多門窗關閉,再加上時值日暮,殿內光線昏暗得幾乎看不清任何東西。
皇甫瑄卻好像對此地很是熟稔,筆直走到一處牆邊站住,抬頭看著牆上懸掛的一物,問道:「這幅畫,與你前日在何騰家看到的一樣嗎?」
她走近,瞇起眼去看,皇甫瑄忽然推開她身邊的一扇窗戶,夕陽的餘暉就這樣從窗外投灑在空曠的殿內,牆上也亮了起來。
「這畫……」華如意倍感震驚,「我還從未見過哪位有名的畫師,會把同一幅畫畫上兩遍。」
「也就是說,你認為這幅畫也是素山道人的作品了?」皇甫瑄倒顯得比她冷靜,似是早已料到這個結局。
華如意不解地看著他,「殿下早就知道,世上有兩幅一模一樣的真跡並存於世?」
「以前並不知道。」皇甫瑄拉開旁邊一張桌子的抽屜,從中找出一個小刷子,將畫紙上面的浮塵輕輕掃了下來。
「這幅畫,我只知道是住在這裡的皇妃心愛之物,她把它掛在這裡十幾年都沒有動過,我想這應該是舉世無雙的珍品才對,沒想到……它竟然會成為到處可見的一幅贗品。」
「這畫絕非贗品。」浮塵掃開之後,華如意認真審視那幅畫,「素山道人是本朝山水畫大師,這畫上技法也已登峰造極,可以想見,畫這幅畫時必然是傾注他全部功力。而那天在何大人府上的那幅畫,雖然也是真跡,但和這一幅畫相比,卻少了幾分氣勢,多了幾分隨意。我猜……這幅畫是畫在前,而那幅畫卻畫在後吧。」華如意再湊近些看,說道:「這畫上好像的確藏著什麼東西。」
「哦?」皇甫瑄一震,「當真?」
華如意又看了半晌,「就在流水之中,藉著流水的紋路,藏了四個字:玉川流光。」
「那就對了,這畫的主人就叫玉川。」
華如意驚訝地問:「就是原本住在這裡的皇妃?」
「嗯。」
「那就是說,這原是素山道人送給這位皇妃的禮物。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又會畫了一模一樣的送給別人?」
「的確是一模一樣?」皇甫瑄無聲一笑,「誰知道那些畫中的水紋裡又藏了什麼?」
華如意看著這殿中的滿目蕭然,輕輕一歎。「這裡的主人也曾盛極一時吧?看這屋中的幾幅畫,都是名家之作,連這桌椅板凳也是上好的紫檀雕成,只是如今都無人問津了。」
走出正殿時,她忍不住透過一扇破碎的紙窗,看向側面廂房裡面的情況。見裡面擺放一張彩漆螺鈿的拔步床,不由得一時間看傻了,腳步也遲了一下。
那邊皇甫瑄已經先一步走到宮門口,華如意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那張落滿灰塵的大床,想像著當年或許也曾有位皇妃,就在這床上承恩雨露,盡享榮華,可如今人去屋空,當日的歌舞昇平,鮮艷明媚,也隨著一併散去。不由得一時感慨,長歎一聲。
走向殿門口時,忽然發現有人在和皇甫瑄說話,是名身姿裊娜的宮裝美女。華如意覺得那美女有些眼熟,仔細一想——哦,是太子宮中那位麗姬。
此時麗姬滿臉淚痕的拉著皇甫瑄的手臂,絮絮叨叨的說著什麼自己被於姬欺負的話,華如意看她一臉梨花帶雨,耳朵裡把「於姬」聽成了「虞姬」,忍不住噗哧一笑。
麗姬哭得正傷心,卻聽到旁邊有人在笑,轉臉來看,也沒看清華如意,見是一名胖乎乎的醜丫頭,只當是值守殿門的宮女,氣得抬手就是一掌,華如意猝不及防,臉上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
華如意被打得一個趔趄,尚在怔忡沒有回過神來,就聽皇甫瑄沉聲道:「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