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連湛母也在楚寒洢的指導下,開始保養著已有歲月痕跡的臉龐。
忙碌的生活讓楚寒洢忘了入門時湛剛給的羞辱、忘了獨守空閨的哀愁,鎮日沉浸在中藥處方中。
而玉笛的好效果,讓府裡上上下下將她儲備的各種美容藥方一掃而空。
無奈未嫁前與她配合的藥鋪離湛家實在太遠,迫不得已,她只得到朱雀大街再找間新藥鋪。
位在東市的「逢春堂」成了她合作的新對象,而「逢春堂」的藥材可說是一應俱全,是朱雀大街裡規模最大的中藥鋪。
「湛少夫人,這是你前些日子差人來訂下的零陵香、長甘松及白芷,有勞你清點、清點。」
捉藥的師傅知曉楚寒洢是湛畫師初過門的媳婦,她臉上雖有疤,但精通藥研美容,再加上她訂購的藥草量不少,因此「互惠」的交易關係就如此建立。
「小姐,這事交給芽兒處理就成了,你就四處去逛逛吧!」芽兒瞧事情已告一段落,連忙催促主子到大街上散散心。
芽兒明白,主子嫁到湛家後並沒眾人想像中的美滿,雖然她臉上還帶著笑,但總有些牽強的味道存在。
難得今天能出來大街取貨,她倒希望主子可以四處走走。
楚寒洢聞言,嘴角有著甜甜的笑意。「我的好芽兒,你就不用再擔心我了。」
「小姐不是最喜歡東城門口季大娘的珠花嗎?你就去瞧瞧季大娘有沒有出來擺攤,看看新的花樣也好。」
楚寒洢拗不過芽兒的好意,倒像是硬被趕走似的離開舖子。
走上朱雀大街,楚寒洢望著大街上人來人往的熱絡情景,也不時補捉到偷偷覷著她指指點點的路人眸光。
楚寒洢悄悄揚唇,知曉人們投注在她臉上的目光所為為何。
今兒個為了出門,她特地在疤上貼了個細長的妝靨,遮掩微突疤痕上的醜陋。
她才舉步向前,便見身側客棧的店小二提著桶水,也不知裡頭裝了什麼,搖搖晃晃,看來甚是危險。
果不其然,一個踉蹌,在那麼一瞬間,楚寒洢面前一名足蹬著皮靴,顯得英氣颯爽的姑娘便遭池魚之殃,被那桶水淋成了落湯雞。
楚寒洢被眼前的景象嚇傻了。
「天啊!」那名姑娘瞠目結舌地看著自己一身濕,有些無法相信自己遇到了什麼事。
店小二見狀,連忙彎腰打揖,向她賠不是。「姑娘,真對不住!」
名喚廣香的姑娘跺了跺蓮足,正想開口罵人的同時,一雙瑩白若玉的纖腕,朝她遞了方帕巾。
「先擦擦吧!」
廣香抬起頭,定睛看著眼前的女子,眨了眨眼,被眼前的楚寒洢吸引了目光。她的膚色若玉,白裡透紅的肌膚,讓人看不出一丁點瑕疵。
最教人驚艷的是她頰邊的妝靨。一般妝靨大部分是點貼在酒窩處,但她卻大膽的以金箔剪了一枝冷梅圖貼子頰邊,不僅好看,也讓人驚艷極了!
從頭到腳,她的氣質清靈典雅得讓人不由得讚歎。
「謝……謝謝!你真美。」廣香目不轉睛地看著楚寒洢,幾乎忘了身子是處在濕透的狀態。
楚寒洢掩唇輕笑,沒多說什麼地解下身上的披掛遞給她。「快回去換衣裳吧!這天氣要是不小心點,染了風寒可不好。」
廣香十分自然地直接接過外褂披上。「姐姐,你的眉毛畫得真好,臉上的粉真自然。」她說著說著,竟然忍不住就伸指戳了戳楚寒洢的臉頰。
楚寒洢頭。回遇到如此直率的小姑娘,抑不住地咯咯笑出聲。「你先回去換下濕衣裳吧!」
「唔!我一回家就很難出門了。」她努起唇沉思了好半晌才道:「姐姐住哪?下回我可以溜出來找你嗎?!」
楚寒洢見她衣著不俗,心想她也許是哪戶富貴人家的閨女,連忙阻止道:「不成,怎麼可以用偷溜的……」
「姐姐到底叫什麼名字?住哪裡嘛!」她揚眉,語氣帶著一點小小的跋扈。
感覺小姑娘脾氣好像不太好哩!楚寒洢掩唇輕笑道:「我叫楚寒洢,住在永寧坊東街……」
還沒說完,小姑娘詫異的聲音便落入楚寒洢耳底。
「永寧坊東街?!哇!你是湛畫師的……」
「你認識湛剛?」楚寒洢話一出口卻霍地頓住,想來她的問話有些可笑,這長安城裡有誰不認識湛剛?
「當然認識,我們還挺常見面的!」廣香一說完,忍不住得意的揚高語調。
她可是十七公主,只要她父皇一聲令下,湛畫師可是得領命進宮為她畫畫的。
湛剛他挺常同眼前這位唇紅齒白的小姑娘見面?他與她是什麼關係?
不知道為什麼,楚寒洢一聽到小姑娘帶著炫耀的語調,心頭不由得蒙著股酸溜溜的妒意。
怎麼她的剛哥哥可以同所有人好,卻不同她好?
新婚之夜他就惡劣地說他討厭她?!
楚寒洢暗暗歎口氣,才回神,小姑娘便因眼前一個突臨的人影朝她揮手,而懊惱地跺著腳。
「真是的!怎麼那麼快就找來了?」小姑娘歎了口氣,只得無奈道:「姐姐,我會再來找你的!」
看著小姑娘快步遠去的背影,楚寒洢才驚覺地揚聲問:「喂!你還沒告訴我名字呢?」
「我叫廣香,李廣香——」
看著小姑娘隨著來人離開,楚寒洢臉上充滿了不明所以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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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宮內苑,朝陽未起,清晨的冷風迴盪在閣內。
湛剛揉了揉眉心,進宮已好長一段時日,他卻半點靈感也捉不到,仍舊處在茫然的狀態。
此次進宮作畫,眾人對他有十分深厚的期望,或許正因為如此,他下筆不免沉重了許多。
於是他破天荒的無法靜下心在腦中構圖。
他的思緒有一些飄忽,手執著沾有墨色的畫筆,「啪」的一聲,墨漬染在素白的絹布上,湛剛的思緒不禁回到十歲那年的秋天。
他依稀記得,那年他幫楚寒汐畫了張畫像,而畫像上也如同眼前這張絹布,滴染上不該有的墨漬。
可楚寒洢硬是不肯讓他撕掉那不完美的作品,同他爭著畫!
那不是醜東西,那是洢兒……那是剛哥哥畫的洢兒。
從小,她就是這麼執著、勇敢,雖然最後她摔下山坡、破了相,但她的笑容依舊是那麼甜、那麼純真……
「大哥在發什麼愣?」閻昭凌不知何時出現,相較於湛剛的煩躁,他顯得自在逍遙得多。
湛剛回過神,為自己突然想起楚寒洢感到愕然不已。他怎麼會突然想起她?
「我去洗把臉。」湛剛迅速撤掉那張沾墨的絹布道。
閻昭凌看到義兄的神情有幾分倦色,遂提議。
「不如到外頭走走?」
湛剛與義弟同處在「宇畫閣」,各據一間畫房,他知曉閻昭凌的進度超前他許多,為此不由得有一些心慌。
「又到時間去調戲宮女?我沒辦法像你一般悠哉。」覷了義弟一眼,湛剛步向閣外,掬了把冷泉清洗臉龐,希望徹骨的寒意趕走力不從心的感覺。
「去!什麼調戲宮女?」閻昭凌不以為意地冷啐了聲。「是從談天說笑裡刺激創作的動力。」
湛剛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腳步才準備踏回畫室,閻昭凌硬是把他往外拖。
「閻昭凌!這事兒戲不得,你想讓我畫不出來、等著送命是不是?」
所謂「伴君如伴虎」,即便他們的畫受到皇宮裡的人喜愛,皇太后壽辰見不到畫,皇帝一樣會降罪!
「我現下沒那個心思作畫,不去跟御廚討杯酒喝喝,我是畫不出來的。」不似湛剛的嚴謹自律,閻昭凌的率性不因為身處宮裡、宮外而有所區別。
「御廚結識你可真是不幸。」話雖如此,湛剛無法拒絕美酒,有種需要沉澱思緒的渴望。
閻昭凌不以為意地哈哈大笑,世事果真難料,前些日子因為湛剛娶妻,見他心頭發悶,猛藉酒澆愁,身為義弟的他還對湛剛的舉止唾棄過一陣子。
未料,現下他卻想拉著義兄放縱一下。
自古文人墨士皆能藉酒增添幾分狂,因酒率真、因酒豪放,想當然耳,此刻他們最需要的便是淺嘗杯中物、率性隨意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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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寒洢沒想到自己會被宣進宮。
一大早,當宮中派來的馬車到湛府宣召楚寒洢入宮時,湛家二老全都震驚地以為湛剛出了事。
同樣搞不清楚狀況的楚寒洢,強壓下緊張的情緒,先安撫兩老後,才隨著太監進宮。
一進承天門後,領路的太監便帶著她往西而行。
穿過迂迴曲折的長廊,在景色轉趨開朗時,她一眼便瞧見那日在朱雀大街上遇到的姑娘,忍不住驚喜地喚道:「是你?!」
「大膽民婦!見到公主還不行跪拜禮?」太監喝斥楚寒洢大不敬的放肆言行。
廣香公主一見到楚寒洢,立刻親密且熱情地握住她的手,斥退左右。「這裡沒你們的事,都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