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還消不了她滿肚子的氣,捉起服侍風悲畫的幾個婢女狠狠抽打,打得皮開肉綻,奄奄一息,去了半條命,差點當了閻王爺的老婆。
她一直自以為把這個漂亮娃兒的喜怒哀樂全捏在手心,她要她哭她就得哭,她要她笑就得笑,就像個傀儡人偶,必須她扯線才會動一下,沒人碰她便完全靜止。
沒想到這個玩偶竟然敢掙開她手掌心,如插翅的鳥兒飛了,一點也不顧念養育的恩情,在十五月圓前給她難堪。
太不可原諒了,就如同生下她的賤胚,絲毫不把她放在眼中,橫刀一出便奪走她最愛的男人,還笑著要她找個伴共度餘生。
哼!他們都在嘲笑她,笑她不自量力,笑她癡心妄想,笑她單方面的付出就想贏過江南第一名花,她聽見了,聽得一清二楚。
呸!他們能得意多久,最風光的時候也是家破人亡的一刻,誰也別想逃得過,錯待她的人她一律殺殺殺……殺得片甲不留,寸草不生。
風嬤嬤的怒火是難得一見的可怕,和平時堆滿肉的大笑臉截然不同,她的面部猙獰,兩眼睜如牛鈴,黃濁的眼中還帶著噴火似的血絲,叫人看了著實害怕。
「嬤嬤,人跑了就算了,不然你能怎麼辦呢?這些年她也替你掙了不少銀子……」撈也撈夠本了。
「住口,你懂什麼,我的事有你插嘴的份嗎?」一樣都是賤人,只會惹她發火。
「我是什麼都不懂,可是你光在這惱羞成怒有什麼用,人都不知跑哪去了。」想找都難。
幸災樂禍的雲綠雩在一旁揚風點火,搶走她光彩的死對頭不在了,她高興都來不及,怎會管她死活,最好真死在外頭無人收屍,她會更開心。
「你再給我說廢話,小心我撕了你的嘴。」風嬤嬤惡狠狠地一瞪,抄起玉梳便往那張花容月貌擲去。
她痛恨所有美麗的臉孔,她要摧毀她們,讓那一張張出色的面容佈滿淚痕和絕望,跪在跟前求她放過她們,哀淒而絕美。
外人都以為風嬤嬤是日子過不下去了才開妓院,她逢人也是這麼說的,其實她擁有的財富多不可數,躺著不做事花上三輩子也花不完。
她開設青樓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她容不得別人生得比她嬌美,只要一瞧見容貌姣好的女子,她心底的恨意就會往上衝,彷彿又聽見背地嘲諷的聲浪,逼得她無路可退。
於是她想出個好主意,那就是把稍有姿色的姑娘買來、捉來、擄來,施以女子最難以忍受的酷刑,日日夜夜淪為男人洩慾的玩物,她才會覺得老天對她是公平的。
自古紅顏多薄命,怎能順暢一生,既然她注定只能得到悲慘,那麼那些際遇不如她的人憑什麼笑,她要笑得比她們更大聲,將一個個貌美的女子踩在腳下,看她們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嬤嬤,你何必對我惱火,跑的人又不是我,你該煩惱的是明天就是十五了,你上哪找個完璧無瑕的處子來頂替,那些撒大錢的爺兒們想的可是一夜春宵。」到時候她交不出人,招搖的招牌都要叫人給拆了。
聽她說得雲淡風輕,不關己事,疑心驟起的風嬤嬤瞇起眼,「你是不是知道什麼,或是看到什麼?」
她表情微微一變,笑得有些僵硬。「嬤嬤別說笑了,那時我忙著伺候海老爺,哪曉得有什麼發生。」
「綠雩,你最好不要騙我,你該瞭解我會有什麼手段對付你。」欺騙她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我……呵呵……我不……」雲綠雩藏在衣袖的柔荑直發抖,幾乎握不成拳。
「元寶那丫頭呢?我不是派她到你房裡做些燒水、打雜的工作?」她問得很輕,像是已平息心頭的怒火。
不疑有他的花魁以為她已經不追究此事了,一時鬆了心防脫口而出。
「那醜丫頭跟畫兒走了,她就非跟著她不可……啊——」好……好難受,她的頸子快被掐斷了。
「你看著她走?!」好個吃裡扒外的賤蹄子。
「我……我……」她一口氣上不了,兩眼翻白。
還沒問明白來龍去脈的風嬤嬤沒打算讓她死,鎖喉的手一鬆將她托高釘在牆上,以一名婦人的力道來說,她的臂力十分驚人,竟能單臂將人舉高。
「說,不要有所保留,否則……」塗滿蔻丹的指尖往她頸邊一劃,一條細小的血痕立現。
「不……不要……不要殺我……我說、我說,我全招了,你……你放過我……我那天全看見了……」
那一夜海老爺喝多了,吐了她一身,她心裡惱了,想找人出出氣,便把爛醉如泥的死胖子給丟在床上,以淨身為由溜出房。
織女坊最沒份量、最好欺負的是燒水的蠢丫頭,她才走出房門沒幾步,就瞧見元寶那傻蛋追著一道黑影跑,原以為是賊,沒想到還看到意想不到的人。
「元寶和畫兒就跟男人跑了,怕人追上似的走得飛快,一眨眼工夫就不見人影了。」她就站在樓台看,看著他們越走越遠。
「你沒攔下他們……」說著,風嬤嬤的手勁又是一使,掐出一道鮮明的指痕。
雲綠雩臉發白,連忙說道:「我怎麼攔呀!我們相隔起碼十來丈,就算我費力跑到了,人也早走遠了。」
「為什麼沒在第一時間通知我?」事隔三、四天她才發現那丫頭不知去向。
一個個都是飯桶,養來不如狗,一個活生生的人突然消失了蹤影,居然沒一個來通報,人全死光了嗎?還是不怕她的責罰。
「嬤嬤,你每年這時候總會失蹤個兩、三天,沒人曉得你去了哪裡,我們怎麼知會你一聲?」就算嬤嬤還在,她也不會告訴她。
少了一個人和她爭寵,她才能獨佔花魁之首,讓達官貴人的視線轉移至她身上,早點脫離妓身,她不笨,豈會不為自己打算?!
「你……」她氣得賞她一巴掌,打腫了她半邊面。
她去祭拜故人,並嘲笑他們一家落得今日地步,當年要是有人肯把她放在眼裡,而非刻意漠視,她也不至於心一橫,一了百了做個徹底解決。
風嬤嬤眼中有著對某人的恨,也有抹煞不去的依戀,又愛又恨地紅了雙眼,迸射出因愛成恨的怒妒和痛楚。
「你打我……」含著淚的雲綠雩不敢相信嬤嬤會動手打她最重要的臉,一時氣憤難當。「要怪就怪你太寵她,把她寵得目中無人,她才會說走就走,一點也不顧念你對她花了多少心血。」
她被買進來的時候才七歲,生得俊又討喜,三個月後就被人包了,整整一個月待在陰暗的小屋裡飽受摧殘,連那人長什麼樣都不清楚就毀了。
自此,她的身體就隨人玩弄,只要出得起價錢,誰都能與她恩愛一宵,不管她的身子是否受得了,她都得咬著牙硬撐。
坊裡的姑娘大多十一、二歲就破身了,最遲不超過十二,唯獨以琴藝取勝的風悲畫仍保有處子之身,讓人好不眼紅。
雖然嬤嬤說了一及笄便要為她辦擇婿宴,正式踏入娼門,但嬤嬤分明有所偏寵,為她召來的一夜夫婿儘是上上之選,令姊妹們相當不滿。
「我有我的打量,由得你說嘴嗎?帶走畫兒的男人是誰?你瞧仔細了沒?」她當然不可能讓她一手養大的娃兒太好過,她必須償還她父母欠下的情。
滿腹怒氣的雲綠雩很想不說,卻又懾於淫威,吶吶啟唇,「不就是坐懷不亂的年公子嘛!」
「什麼,是他?!」風嬤嬤心頭一驚,略微浮起一絲不安。
「裝得那般清高,像是不近女色的柳下惠,沒想到他早就心懷不軌,對你最偏愛的畫兒起了色心。」這下順了妾心拂了娘意,人家毫不留戀地走了。
「滾,給我滾出去——」竟敢偷走她的棋子。
「滾就滾嘛!凶什麼凶,以後你還不是得靠我一人撐著。」這會兒由著她打罵,等過些日子換她拿喬,她就不信風嬤嬤能找出比她更美的花娘充場面。
心高氣傲的雲綠雩冷哼一聲,扭著纖細的水蛇腰走過她身側,趾高氣揚地認定織女坊沒有她不行,她心想著也來裝裝病,讓找她作陪的大爺無人伺候而遷怒嬤嬤。
雲綠雩走後沒多久,一臉陰色的風嬤嬤走向一幅山蹊野遊圖前,按下太師椅左邊的把手,連椅帶牆向後旋轉了半圈,落入一間陰晦無窗的小房間。
「刑大,咱們的小娃兒溜了。」
一道闇影來回走動著,似暴怒的熊揮拳又咆哮,聲粗語低地踢倒椅子。
「嵐二,你是怎麼辦事的,一個半大不小的丫頭也看不住,你對得起我嗎?」
「不要生氣嘛!我知道錯了,前些日子我不在坊裡才讓她跑了,我會盡快把她找回來。」她逃不遠的,她的眼線密佈各地。
「混帳,你又去哪裡了?不知道血祭的時間快到了嗎?」鮮美的血,甘醇的血,充滿處子幽香的甜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