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們根本沒有立場說他一句不是,他不過比照各位「兄長」的做法,實在不必大動干戈。
「姓竹子的仙童,還要等多久?再等下去天就亮了。」他也凍成霜了。
「在下紫竹,不姓竹子。」竹身原貌,卻已脫胎換骨,名列仙班。
「我管你紅竹、綠竹,人什麼時候才會來?你不要讓我們為了你一句話苦等終宵。」
「心平氣自和,觀鼻請如來,心浮氣躁容易傷身。」他該勤讀佛經,修身養性。
「誰心浮氣躁了,我……」
「來了。」
倏地睜開眼,眸光精露,浮躁氣息立即平息,風家兄弟面容凝肅,不發一語,雙唇緊閉地看向幽黑的夜色。
琉璃的屋瓦翻落一片,一道與夜同暗的黑影踩在屋頂,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留意四周的動靜。
風中傳來幾不可聞的陰笑聲,蒙著面的身影看似男子的身軀,可是以指撫耳的動作又像女子,身份難辨地低下身,停留了一刻鐘才有下一波行動。
可見此人相當謹慎,不輕易冒一絲風險,若不確定前方風平風靜、毫無危險,絕不肯上前一步,暴露自己的行蹤。
不過由其俐落的身手看來,定是事先做過一番調查,才會對寄傲山莊的地形瞭若指掌,每一個院落都一清二楚,避過主屋而直向風家千金的樓閣。
在屋外觀察了好一會兒,黑衣人才以匕首撬開門閂,再用刀身往內輕推,兩扇門之間推開一條容人進出的小縫。
屋內的燈火並未全熄,一盞小燭微晃黃光,門一開,風從門外灌入,火勢微晃了一下,一度差點熄滅又燃起。
黑衣人並未走向躺在床上的人兒,他先向左右瞧了一瞧,黑眸一瞇地落在牆上的琵琶,足輕似鬼魅地走近。
他伸手欲取琴,卻在指頭一觸及時倏地抽離,像是有針紮著似,不得不立即彈開,指尖微帶麻意。
眉頭皺起,低忖片刻,他考慮了許久才咬破手指,滴了三滴鮮血在弦上,弦絲如同白棉吸水,一眨眼間竟不見半滴血。
而在此時,紅玉琵琶像是剛被喚醒似的閃了閃陰寒的紅光,琴身如血般通紅,彷彿快滴出一滴滴人血,紅艷得駭人。
「畫兒,醒來。畫兒,醒來。畫兒,醒來。」
連喊了三遍的黑衣人聲音低沉而略帶沙啞,給人一種寒毛直豎的感覺。
他一喊完後,風悲畫像受到控制的睜開眼,但眼中無神,似神智猶在睡夢中,醒來的是她的軀殼,她茫茫然地聽候指令。
「知道我是誰嗎?」
「是的,你是主人。」低柔的嗓音輕放,毫無高低平仄。
「主人要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明白了沒?」傀儡終歸是傀儡,沒法無線自動。
「是。」她順從地一應。
「現在你給我聽仔細了,風家四兄弟是你的殺父仇人,你和他們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你必須手刀親仇,方可告慰爹娘在天之靈。」
「殺了風家兄弟、殺了風家兄弟……」她要殺了他們以報父仇。
「對,一定要親手殺了他們,否則你含恨而終的爹娘不會瞑目。」要聽話呵!我的傀儡人偶。
黑衣人將先前用來撬開門的匕首放在她手中,風悲畫原本無表情的容顏出現異彩,眼神流露出強烈的恨意和殺氣,似為報仇而生。
在這短短的一刻中,她的心充滿仇恨,雖然她握匕首的手有著一絲絲抗拒的顫抖,但終究敵不過一再的暗示,全然地接受殺戮的命令。
「好,很好,乖畫兒,這裡有包藥摻入他們的飲水和飯菜中,切記不能讓他們發現。」就像當年的風家,無力反抗而慘遭殺害。
「是,我知道了。」她緊握包著細粉的紅色油紙,神情木然。
「呵……我的好女兒呀!娘養你這麼些年總算派上用場了,你別讓為娘的失望。」風瀟灑呀風瀟灑,有什麼比骨肉相殘更令你痛心的呢?!
一陣寒透心的低笑聲後,出現的竟是女子嗓音,黑衣人用不帶半絲溫意的眼端詳風悲畫嬌艷如花的美顏,絹紅的指甲輕輕在粉頰劃了劃。
一滴滴溫熱的血盈滿指縫,她放入口中一吮,露在蒙面黑巾外的神情是滿意的,彷彿舌間嘗的是人間美味,甘美得不可思議。
「現在回去躺好,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你在夢中,夢一醒來一切都忘了。」
「是。」
沒有異議的風悲畫躺回床上,將被褥拉高,羽睫一閉,搖晃的燭心微光閃爍,忽明忽暗地映照出她平靜的睡容。
如同黑衣人所言,她完全不曉得自己身上發生的事,依然睡得香甜,彷彿是風吹開了未關緊的門窗,無人來去。
半個月亮還是高掛半空中,星子稀疏,冷颼颼的寒風吹過屋前的丹桂,暗自飄著若有似無的清香。
「為什麼不當下捉住他,還要讓他走?」原先冷得發抖的風怒雷此時熱血沸騰,一心要殺了危及風家千金的黑衣人。
「時候未到。」溫潤的喉音一說。
「什麼叫時候未到?他都膽敢潛入寄傲山莊,我們還得對他手下留情?!」若是夜修羅出手早就一刀斃命,不容他見東方白。
紫竹沒回答他,只淡淡地看向山莊主人風寄傲。「風家大宅快蓋好了吧?」
「沒錯,不出半月光景便可峻工。」到時他們將重返故居,拜祭枉死的親人。
「他會在入宅的那天動手。」在哪裡開始,就在哪裡結束,他要風家的人全部陪葬。
風寄傲嘴角一勾,冷笑著,「我們兄弟會開大門恭迎他的到來。」
十五年,足足十五年了,風家的血案終於能做個了結,他要血債血還。
「你們的確會開大門迎接他,那天會是我和畫兒拜堂的日子。」他必須走一招險棋。
「什麼?!」
「你這死傢伙,敢動我妹歪腦筋。」
風妒惡和風怒雷露出驚愕和憤怒的神色,一個雙手握成拳,隱忍給他一拳的衝動,一個揪起他的衣領低聲咆哮,目露凶光。
倒是一臉瞭然的風住塵一逕笑著,認為也該是時候了,兩人都已經有了肌膚之親,不拜堂成親才是胞妹吃虧,以她癡心的模樣若知聞此事肯定欣喜若狂。
他不像三位兄長有那麼深的仇恨,自幼在明王爺府成長的他享盡一切榮華富貴,再加上過度驚嚇而導致失憶,傻子小王爺什麼也記不得,因此在事過境遷之後這許多年,對弒親的恨意並不深濃。
「你們兩個還在胡鬧什麼,聽他把話說完。」都什麼時候了還起內哄。
風寄傲冷冷的一句話,讓雨兄弟冷哼地退到一旁。
「風捕頭多次夜探織女坊,難道毫無斬獲?」他該最清楚他這麼做的目的。
一提到這點,風妒惡的神色為之一凝,「我是查到老鴇房內有道暗門,門裡傳出一男一女的對話,他們互稱刑大和嵐二。」
「刑大?!」不就是明王爺所說,風家慘案的幕後主使者?
「奇怪的是我曾潛入一瞧,欲將人捉回,可是裡頭空無一人,連張床或是衣櫃也看不到。」空空如也。
「沒有暗道?」
「完全沒有,四面牆我全查過了。」連地板上也仔細搜查一遍。
有兩個人的聲音,卻只有一個人的身影,那意味著什麼呢?
所有的謎題即將揭曉,得多點耐心等待,即使他們痛恨以最無辜的畫兒為餌,釣出嗜血狂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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劈哩啪啦!劈哩啪啦……喜炮響連天。
久傳鬧鬼傳言的風家鬼屋終於整修完畢,塗漆新瓦煥然一新,花木新植,庭綠園香,錦鯉優遊水池中,新屋的氣味瀰漫。
大家都說風家的人都死光了,但事實證明他們錯了,三十多輛大馬車載來雕花桌和大小擺設,當年以為已氣絕身亡的風家後人一一現身,英姿挺拔,卓爾不凡地在眾目睽睽之下回家了。
而且個個還帶回令人稱羨的美嬌娘,貌如天仙,鄉里間的傳聞更是紛紛,偕老扶幼地趕來一瞧,順便沾沾喜氣,一旺家宅。
喜氣?
沒錯,入宅的同時也是風家小姐成親拜堂之日,風家兄弟特在大喜之日大辦流水席,宴請全城百姓,不論是富商鄉紳或是流民乞丐,皆可坐上擺滿整條街的喜桌,葷素皆備。
聽說風悲畫的養母也來了,打扮得花枝招展,抹紅擦綠,活像個……呃,老鴇,大搖大擺的揮著大紅繡帕上了主桌,呵呵呵的尖銳笑聲著實剌耳。
全羊、全豬擺上供桌,當家的風寄傲上香奉請祖先入宅,炭火旺燒直竄供桌,數代祖宗牌位請上桌,最明顯的當是風瀟灑與其妻文氏合一的檀木牌位,濃妝艷抹的風嬤嬤一瞧,眼中閃過欲一拆而二的恨意。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
「等一下,夫妻交拜之前先來個樂音助興吧!」豈能讓你們稱心如意。
「什麼,成親就成親,還要什麼樂音助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