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一沉,忽地將手上裝著錢的信封袋用力的往她臉上丟。
「我可沒時間跟你玩家家酒!」他沉聲一喝。
這一個舉動,讓客人們及香取牧另都嚇了一跳。當然,緋紗也是。
她細嫩的臉龐被信封袋劃出一道淡淡的血痕,有一點點的刺痛。但她沒有驚叫,沒有掉眼淚,而是狠狠地、堅強地、豪不畏縮地直視著椎名亮介。
她彎腰撿起信封袋,再一次遞到他面前。「你要不要?」
「你……」他沒想到看似柔弱的她,居然沒把他的教訓當一回事。
一般來說,遇到這種情況,女人大多哭哭啼啼、歇斯底里,要不就足嚇傻了而呆若木雞,而她卻神情平靜,聲線堅定。
「椎名先生,」一旁的手下實在看不下去,趨前一步,「這個小妞不給她一點顏色瞧瞧,她是不會學乖的。」
椎名亮介可不想在手下面前丟臉,他是有腦袋的人,一向看不起底下那些只會動手動腳的粗人,但他發現,有些人確實是得受點教訓,才會乖乖低頭。
心一橫,他陰陰說道:「給我砸店。」
他一聲令下,他帶來的五名手下開始動手破壞,而客人也嚇得四處逃竄,直往店外沖。
緋紗內心既憤怒又震驚,但她力持鎮定。
這些人的破壞能力簡直比拆除大隊還厲害,他們捧椅子、踢桌子,不一會兒就把店裡的客桌椅統統翻倒在地。
此時,有個光頭的壯漢直走向鋼琴,然後一手推開站在鋼琴邊的香取牧男。
見狀,緋紗再也不能坐視不理。他們愛砸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能動那架鋼琴。
那是父親的寶貝,是父親的遺物,也是她跟父親共同的記憶。一直以來,父親就是用那架鋼琴教導她琴藝……
「不行!」她尖叫一聲,然後衝到了鋼琴前面,擋住了那光頭壯漢。
她直視著他,大聲叫著:「不准碰我爸爸的鋼琴!」
「你說什麼!?」光頭壯漢像是殺紅了眼的瘋狂軍人般,狠狠的給了她一巴掌。
她被打得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響,一時回不了神,卻還是直挺挺地站在鋼琴前。
「塚本小姐!」一旁的香取牧男焦急地道,「你快走開。」
「不行。」她神情堅定,「誰都不許碰我爸爸的鋼琴!」
「你真的不怕死?」光頭壯漢惡狠狠地問。
「不准……不准碰!」她眼眶泛著淚光,彷彿用盡全身力量地大叫:「給我滾開!」
「可惡!」光頭壯漢橫眉豎眼的掄起拳頭,朝著她而去。
她把臉一壓,緊閉上眼睛。
死定了!被這人打一拳,她不死也會半條命,沒變白癡也免不了腦震盪……
誰來救我!?她在心裡想著。
而同一刻,浮現在她腦海裡的不是爸爸、不是香取牧男、不是任何她認識的人!而是他——角川無二。
不!怎麼會?她怎麼會想到那個男人?
但更教她訝異的是,那光頭壯漢的猛拳遲遲沒有落下。為什麼?他良心發現,決定放她一馬?
忖著,她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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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睜開眼睛,她看見那光頭壯漢還在她面前,但他高舉的手被另一隻手緊緊攫住,而那另一隻手的主人,竟是剛剛才浮現在她腦海之中的角川無二。
老天!這是幻覺嗎?是不是她根本已經挨了拳頭,昏了過去,才會產生這樣荒謬的幻覺?
「不要動她父親的琴。」無二牢牢攫住光頭壯漢的手腕,沉聲說道。
知道今天是償債到期日,特地前來「瞭解關心」一下的他,一進門就看見這彷彿遭到轟炸般的景象,也看到勇敢擋在鋼琴前的她。
他快速的穿過遭到毀損的桌椅及椎名亮介等人,即時的制止椎名的手下對她動粗。
一見他,光頭壯漢立刻收手,戰戰兢兢、恭恭敬敬的站到一旁,剛才的狠勁此時都不復見。
緋紗怔怔地望著眼前的他,還沒完全回過神來。
他趨前一步,定定的凝視著她,冷峻的臉上有著他極力掩飾隱藏的關懷。
突然,他濃眉一皺,然後伸出了手……
當他的手輕輕滑過她被打得熱辣辣的臉龐,她陡地一驚。這不是幻覺,這觸感是真實的。
她瞪大了眼睛,震驚的、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而同時,無二這舉動也教在場所有人看傻了眼。
「誰打了她?」他冷冷地問。
看見她臉上有一道細細的血痕,臉頰也被打得又紅又腫,他心頭突然一緊。
男人的拳頭是不能對著女人的,而對女人動手這種事也是他非常忌諱的。
「ㄜ……角川先生……」光頭壯漢囁囁地道,「她實在是太不知好歹了,不給她點顏色瞧瞧,她根本不把我們當一回事。」
「那麼,是你動的手?」他目視著緋紗,問的卻是一旁的光頭壯漢。
「是……啊!」
他話未說完,無二已轉身狠狠反手給了他一耳光。
光頭壯漢腳下踉蹌了兩步,然後又趕緊站好,恭謹又惶恐地低著頭。
緋紗沒想到他會動手給打她的光頭壯漢一耳光,頓時瞪大了眼睛,驚疑地望著他。
他瞥了她一眼,轉身以他銳利的目光掃視了所有的人,沉聲質問:「我什麼時候准你們對女人動手了?」
所有人噤若寒蟬,不敢開口回答他的話。
「椎名,」他直接點名,「這就是你的方法嗎?」
「角川先生,她……她根本拿不出錢,所以……」
「所以你就砸爛了她的店,還動手打她?」他目光一凝,冷冷地瞪視著椎名亮介,「角川集團是正當合法的企業,可不是黑道幫派。」
緋紗一聽,不覺皺起了眉。
他在說什麼鬼話?角川集團不是黑道幫派?他們明明有「黑底」,而且還放款開賭場誘使她爸爸賠上酒吧。
「角川先生,我們不能再跟她窮磨菇了。」椎名說。
「這件事不用你提醒我。」他冷冷地道,「從現在起,這件事由我接手處理,沒你的事了。」
椎名一聽,大吃一驚。「角川先生,我……」可惡,他好不容易可以立功,現在卻前功盡棄。
都是那該死的小妞,還有辦事不力的香取牧男。那渾球收了他的錢,卻沒告訴他塚本連平還有個這麼難搞的女兒。
想著,他狠狠的瞪了香取牧男一眼。
只這麼一眼,無二察覺到了。
他以眼尾餘光瞥了香取牧男一記,發現這個年約三十的琴師竟不敢直視椎名亮介,甚至還一副心虛惶恐的模樣。
敏銳的他,立刻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看來,這個琴師就是椎名在酒吧中的內應,而酒吧老闆會跟角川集團旗下的金融公司借錢,並欠下一屁股賭債,絕對跟此人脫不了干係。
只是,他的任務都已經完成了,為什麼還待在這裡?他還想做什麼嗎?
思及至此,無二下意識地瞥了緋紗一眼,然後很快的明白了。
為了她吧?一個勇敢的、年輕的、倔強的,卻也讓人忍不住想保護她、憐恰她的女人。
可惜的是,眼前似乎沒有任何男人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她吧?
轉身,他注視著她,而她也毫不遲疑的迎上他的目光。
她的眸子清澈、堅毅,但她越是堅強,就越顯現出她的脆弱。
他看得出她在努力武裝自己,但在他面前,那全是虛張聲勢。
「你不要命了嗎?」他沉聲問道。
「什……」她一怔。
「如果我今天沒來,你現在恐怕已經躺在醫院裡了。」他說的是實話。
她秀眉一擰,倔強地道:「所以說,我要感謝你的救命之恩嗎?」雖然他及時出手確實是救了她一命,但是要她向他道謝,根本是妄想。
儘管她父親是死於心臟病發,但若不是被債務逼得喘不過氣來,他的健康也不會亮起紅燈。
是他,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你可真不知感恩。」看著眼前倔強瞪視著自己的她,他蹙眉一笑。
綾子媽媽桑說得對,她很有決心,為了守護這家店,她連命都可以不要。而這樣的她,確實是他眼前最大的障礙。
但是,她能撐多久?背負著這麼龐大的、她根本無力負擔的債務,她能撐多久?
他想看看她的能耐,他想見識一下她所謂的決心,他真的想。
「停業吧。」他說,「你只是在浪費時間。」
「不。」她聲線顫抖著,卻堅定地拒絕了他,「我絕不會停業,絕不會把我爸爸的店交給你這種人。」
他濃眉一皺,「我這種人?我是哪種人?」
「你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小人。」她毫不客氣地道。
聞言,他眉梢一挑,哼地一笑。
「我一切取得都是合法,非法佔用的是你。」他說,「你父親欠錢可是有憑有據,還不出錢,就把店抵押也是理所當然。」
雖然他隱約可以猜到,椎名應該是用了什麼不光明的手段,但她父親欠錢是事實,而他必須完全取得這楝大樓的所有權也是事實。
縱使椎名有什麼過錯,他也不會在她面前點破,家事終究還是得關起門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