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二濃眉一皺,轉而睇著綾子。
「媽媽桑,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問,「為什麼她像是見了鬼似的逃開?」
「對她來說,你確實像鬼一樣。」綾子笑說。
「我認識她嗎?」他不解。
「你應該認識她。」她故意賣關子。
「嗯?」他更疑惑了。
這時,只野跟服戶在一旁相視而笑,語氣曖昧地道:「角川先生該不是糊里糊塗的睡了人家,卻把人家忘了吧?」
雖然知道他們是開玩笑,無二卻不禁懊惱地瞪了兩人一眼。
只野跟服戶被他一瞪,立刻斂起笑音,故作正經嚴肅。
「綾子媽媽桑,」無二直視著綾子,「你就別賣關子了。」
「她是你的絆腳石。」綾子說。
聞言,他微怔。「絆腳石?」
「你的開發案遇上了阻礙,是吧?」綾子笑問。
他一怔,然後恍然大悟。「她是……」該死,難道剛才的女孩就是椎名口中所說的那個態度強硬的老闆之女?
他目光一凝地看著綾子,「媽媽桑,你該不是故意……」
「一切是巧合。」她保持她一貫優雅的笑容,「她到這兒來應徵,而我無意間發現她竟然是你要收購的大樓裡的最後一個業主。」
「所以你故意叫她來接待我?」他眉心一攏。
綾子掩唇一笑,「我只是好奇你的反應。」
好奇?不,也許不只是好奇,而是有點壞心眼。她想小小的、小小的「報復」一下。
「媽媽桑,你真是……」
「請原諒我的惡作劇,不過……」說著,她神情轉而嚴肅,「別小看了她的決心,為了守護她父親的店,她可是會連命都不要。」
聞言,他一怔。
「角川先生,」綾子好整以暇地一笑,「我會錄用她,請你有空來捧她的場。」
「什……」他難以置信,「媽媽桑,你到底……」
「她氣質高雅,面貌姣好,而且還是茱莉亞音樂學院的學生,只要稍加調教,一定會成為一流的公關小姐。」她說。
無二的表情越來越凝沉,不完全是因為綾子錄用她,將間接幫助她繼續跟角川集團對抗,而是……他不想看見她做這種每天得應付男人的工作。
這麼一想的同時,他心頭一震。該死,為什麼?他為什麼不想看見她做這種工作?他到底是……
一種說不出上來的焦慮讓他不覺懊惱起來,因為這是他第一次感到焦慮。
「媽媽桑,你想幫著她跟我作對?」
「這只是小小的試煉。」她說。
其實,她只是想小小的報復一下,雖然這二十幾年來,她並沒有因為自己的未婚生女而怨恨過誰,但偶爾她還是會為自己從來不知道父親是誰的女兒感到委屈。
「試煉?」無二眉心一皺,狐疑地看著她。
「要是你角川無二連一個弱女子都搞不定,事態可就嚴重了,不是嗎?」她露出一抹黠笑。
迎上她略帶挑釁的目光,他深呼吸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瞬間平靜下來。
沉默了幾秒鐘,他唇角一勾,笑了。
「好,我接受你的試煉。」說著,他深沉的眸底迸出兩道銳芒。
第三章
無二神情凝肅地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他點燃了一根煙,卻任它在指縫中煙霧繚繞。
她就是鋼琴酒吧的老闆之女?椎名口中那強硬的、堅持繼續營業的棘手女人。
他原本以為她會是個成熟的,至少三十歲以上的女性,卻沒想到她居然那麼年輕稚嫩。
綾子媽媽桑說她之前在美國茱莉亞音樂學院就讀,也就是說,在這之前,她根本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女學生?像她這樣的女孩子,怎麼敢跟角川集團對抗?怎麼有勇氣背負龐大的債務?
呵,真是個不簡單的女孩。他忍不住這麼想著。
雖然他不知道綾子媽媽桑為什麼拿她來試煉他,但他知道,她的確會是一個試煉。
看似無害的敵人,才是可怕的敵人。他是一直這麼想的。
但是,她不過是個年輕女子,他倒想看看這樣的一個年輕女孩能倔強到什麼地步。
要是他角川無二連一個女孩子都搞不定,可真的會成為笑柄。當然,這也關係到這件他投入大筆資金的開發案。
隨著都市計畫的更新,附近新型態的商業大樓如雨後春筍般林立,而附近的地價也跟著水漲船高。
老舊的商業大樓及店家,在這波發展的洪流中被淹沒,已完全無法加入競爭的行列。
想要建設,破壞是必要的。若不將舊大樓改頭換面,只能任其荒廢而成為都市裡的廢墟。
也許她對她父親的店有著深厚的感情,但她不明白她的所作所為,並不能延續那間老店的生命。
雖然他同情她,但那間店已是他囊中之物,他勢在必得。開發案若不能如期開工,他及集團的損失將難以估計。
他是個生意人,必須在感情及現實之間做出抉擇。
他要成就他的霸業,任何人都無法阻擋他,更何況她只是一個與他不相干的女孩。
但為何明明心裡這麼想,卻還是感到莫名的焦慮不安?
突然間,他想起綾子媽媽桑那高深的微笑。
噢,不,他絕不能讓她看扁了他。
她跟父親交情頗深,可說是父親在東京的眼線,被她看扁,就等於被父親看扁,而從小好強且在父親嚴格教養下成長的他,也丟不起這個臉。
這件事他不能再全權交由椎名處理,他要親自上陣,將這塊「絆腳石」從他的跟前搬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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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本木,Air。
今天是償還一百五十萬的到期日,但緋紗還是沒找到這筆錢。
店裡的營收、跟友人調頭寸,甚至她連自己的生活費都放進去,卻還是連債務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今天店裡還是來了幾名死忠顧客,她一邊對他們心存感激,一邊卻也擔心起他們的安全問題。
椎名亮介隨時會來,到時他的手下必定會在這裡大鬧一場,甚至大肆破壞。
她是已經抱著豁出去及跟他拚了的決心,但客人可是無辜的。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她一個人坐在櫃檯後,不安及憂懼全寫在臉上。
此時,香取牧男正彈奏著鋼琴,悠揚的琴聲及輕柔的旋律撫慰了客人的心,但她的心卻得不到一分一秒的平靜。
突然,她想起了角川無二那張冷峻,卻也教人難以忘懷的瞼。
她可以直接去找他嗎?她可以跟他談談嗎?他……他願意再寬限她幾天時間嗎?
不知為何,只要一想到他,她的胸口就莫名的心悸。
從香取牧男口中得知角川集團有著黑道背景時,她一度以為角川集團的負責人會是個滿瞼橫向,凶神惡煞般的男人,而他……教她意外。
雖然他看起來有點不苟言笑,身邊的保鑣也帶著江湖味,但從他在俱樂部裡的一言一行看來,他似乎是個受過高等教育,有著良好教養的成熟男性。
不知道她的身份卻對她非常和善的他,居然會是一手主導消滅Air的幕後藏鏡人?
天啊,真教人難以置信……而更教人震驚的是,明明知道她跟角川集團有著「深仇大恨」的媽媽桑,居然要她去接待他?
媽媽桑在想什麼呢?她的用意為何?她在考驗她嗎?她想測試她是否夠格當一名稱職的公關小姐嗎?
如果她面對自己的敵人,卻還可以面不改色的接待他,是不是就具備了成為公關小姐的條件?
為什麼她當時會那樣逃掉?如果她能鎮定的坐在他身邊,繼續為他倒茶斟酒,媽媽桑應該會錄用她,而她也有機會多賺點錢來還債吧?
看來,她果然還是太嫩了。而如此稚嫩的她,該如何抵抗角川集團那樣龐大的企業怪獸?
正想得出神,香取牧男的琴聲突然停了。
她猛一回神,往店門口望去,看見的是椎名亮介及他的手下。
他們一行六人猶如凶神惡煞般,大搖大擺的走進來,然後大呼小叫地朝著她走來。
店裡的客人噤若寒蟬,而香取牧男也從鋼琴後站了起來,憂心的看著即將獨自面對挑戰的她。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從櫃檯後站起,神情平靜而無畏地直視著朝她而來的椎名亮介等人。
「塚本小姐,錢準備好了吧?」椎名亮介問道。
她抓起裝了將近四十萬的信封袋,從櫃檯後走了出來,然後將信封袋交給了他。
椎名亮介接過信封袋,用手指掂了掂,然後皺起了眉頭。
「這裡面有一百五十萬嗎?」他不悅地問。
「再給我幾天時間。」她說,「我會去籌錢。」
「你是不是太天真了?」椎名亮介哼地冷笑。
雖然他曾是上班族,不來黑社會逞兇鬥狠那一套,但進入角川集團並接觸一些幫派分子後,多少也感染了一些黑道的習性及氣息。
更何況這次事關他在角川集團裡地位的鞏固,他可不想讓這小妞壞了他的事。為了盡快將她趕出這裡,他可以不擇手段,就算得對她來硬的,他也絕不猶豫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