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總是這麼驕傲地拒人於千里之外啊。」她感歎一句,「看來我要在你這裡看到你的笑臉真的是很難。」她垂下頭,靜默了好一會兒,「其實我今天來,是來和你道別的,也許以後我們再也見不到了。」
他的眸子一黯,「怎麼?小偷也會有金盆洗手的時候?」
「不是,是我們神偷門……怎麼和你說呢,反正我不能再來見你了,這也許是最後一次。」她說著說著,神情越來越憂傷,「以後看不到你雕刻的那些好看的東西了。君亦寒,其實我很想和你要一件做珍藏,可以嗎?」
「不可以。」他依然冷口冷面,「你已經拿走我太多東西,若是真的決定一去不返,那就必須把偷走的東西還清。」
「你為什麼老和人算計得這麼清楚?」她暗暗埋怨。
「做生意的如果不算計別人,就是被別人算計。」君亦寒沉聲道:「你若是執意不還,我就只能……」
「只能怎樣?」她的睫毛揚起,看著他,「又是要抓我去報官?」
他凝視著她許久,問道:「你和司馬青梅真的沒關係?」
「人家是神兵山莊的大小姐,我不過是個雲遊四海的小賊,你以為我們能有什麼關係?」她轉過臉,低聲道:「若我是司馬小姐,是不是你就能對我多笑笑了?」
「看我笑又能怎樣?」他咬咬牙,「事不過三,我再問最後一次,你與司馬小姐真的沒關係?」
「你……到底想問什麼?」她乾脆避而不答。
「小桃紅,」這是他第一次當面叫她的名字,「如果你是神兵山莊派來的人,現在你告訴我,你我的恩怨我可以算在他們的頭上,否則這一輩子,我就只當從沒見過你這個人,我會把你完完全全地忘記,永遠不再想起,連從我窗前飄過的白雲,你也比不了。你希望如此?」
他的語調平平,但是每一句話都像是焦雷打在她的身上,她的面孔蒼白,怔了好半天,斷斷續續地問:「你……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因為我心裡很明白,你偷走我這麼多東西,是想讓我記住你,但是如果有一天你消失了,我卻不記得你,這是對你最好的報復。」
他清冷如水滴濺在玉石上的聲音,叮叮噹噹、冰冰冷冷地敲在她的心上,讓她臉上最後的一點胭脂桃紅色也消退不見。
他知道?他都知道!他竟然知道她的心思!只是故意裝作沒看到,故意不去理睬她,讓她一次次地跑來,一次次自作聰明地下手偷盜,他眼睜睜地看著她不經意地表露自己的心事,卻秘而不宣。
「你……你真是可惡!」她的臉從蒼白到漲得通紅,大聲道:「你要忘就忘吧!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能徹底把我忘掉!我偷你的那些東西,不還,就是不還!」
她倏然抽身飛出窗去,這一次她離開的速度比之以前簡直是快如閃電。
他緩緩站起身,看到窗台邊有個東西在幽幽地閃著光,走過去拿起來,竟是一直繡在她鞋頭上的那顆珍珠。剛才她走時,雖然走得急而快,但是鞋子卻在窗框上絆了一下,才會將珍珠磕掉。
那圓潤的珍珠有點像人的眼淚,但是她走時只有嬌嗔、憤怒,沒有眼淚。她不是個輕易落淚的女孩子,向來嘻笑怒罵,將世事全不放在眼裡,但是今日是真的失態了,因為他觸怒了她的心事,剝開了她的偽裝。
少女之心,有幾人能掌握得住、瞭解得透?
「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能徹底把我忘掉!」她臨去的憤喊是出自被揭穿心事的惱羞成怒,不過看她這樣生氣,他並沒有自己預料中的那麼開心。
她要消失了,如當年突然出現一樣,又神秘地突然離開?那個連白毓錦都不曾聽說的神偷門到底是個什麼組織?這個小桃紅,到底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桌上的一角,還擺放著白天神兵山莊送來的那張請柬。
也許,明天見到那個司馬小姐,一切會另有定論?
第四章
終於將玉樹平安地送進皇宮,眼看著它擺放在了御花園的門口,君亦寒方才長吁了一口氣。
那個「欺壓」他好幾個月的皇上皇甫朝很愜意地攬著他的寵後,笑咪咪地問:「龍美,這下好了,不論季節時令,你都可以在御花園裡看到梔子花,只是可千萬不要上去採摘哦。」
潘龍美微微笑著,將目光自那株樹上轉移到君亦寒的身上,輕聲道:「有勞君二少辛苦了,皇上定然下旨為難二少了吧?」
「身為東嶽國民,自當為東嶽君主盡心效力。」他說著冠冕堂皇的客氣話。
她還是笑了笑,對皇甫朝說:「以後不必為了臣妾這樣勞師動眾的,那會讓臣妾的不安多過開心。」
「哦?是嗎?」他捏了捏她的下巴,「我還以為你會先謝恩,然後再來挑朕的錯。」
皇上皇后親熱,他這個外人實在沒道理多留,於是便匆匆請退,離開御花園,逕自走出宮門,而白毓錦和邱劍平恰巧也走到那裡。
「一大早來皇宮繳旨啊?你還真是沉得住氣,昨天我入宮時,皇上一再問我,你的玉樹到底怎麼樣子?倒是我千辛萬苦趕出來的絲錦都被他丟在一旁。」
「她又來過了。」君亦寒忽然開口。
白毓錦一怔,「誰?」
邱劍乎卻問:「這次偷了什麼?」
他立刻會意,「你是說那個女賊?她可真是厲害,你剛到東都她就追來了?不過好在貢品已經入宮,她就算是再去偷盜也與你無關了。」
「司馬青梅請我今日在醉仙樓吃飯。」君亦寒的話乍聽是東一句西一句的,讓人摸不著頭腦。
邱劍平的性格與他有幾分相似,因此要猜透他的心思也比較容易。「你還是懷疑那女賊和司馬小姐有什麼關係嗎?」
「我與司馬青梅素無往來,若是你,會請一個毫無交情的人吃飯嗎?」
「說不定。」白毓錦戲謔道:「也許人家看上了你,所以想藉機攀交而已。」
君亦寒瞪他一眼。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他終於收起了玩笑的口氣。「若她真是神兵山莊的人,我倒很想結識一下。」
「人家沒有邀請你,只怕會把你打出來。」邱劍平提醒。
「對方如果心中無鬼,不會驅逐主動上門的貴客。」他到底是臉皮厚。
思忖了一會兒,君亦寒點頭。在他看來,白毓錦的確擁有許多自己所不具備的能力,比如識人辨人,更何況,如果那司馬青梅真的和小桃紅有某種關係,讓他看上一眼,也許以後可以幫得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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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樓是東都最大的飯莊,每天向來都是賓客絡繹不絕,門口車水馬龍。
但是今日,醉仙樓非常安靜,而門口原本負責送往迎來的店小二,換成了兩個全身黑衣的衛士。
當抵達這裡的時候,其中一個衛士走上前,君亦寒認出這就是前日來店裡遞送請柬的那個人。
「君二少,小姐已經在樓上等你了。不過這位……」
他淡淡地介紹,「是我的朋友,慶毓坊的大小姐白毓錦。」
黑衣衛士怔了一下,「只怕這不妥吧?」
「司馬小姐的雅間裡不能多坐下我們幾個人嗎?」白毓錦開口。
君亦寒說:「白大小姐是我請來的客人。」
黑衣衛士見他面容冷峻、態度強硬,只好回覆,「那請容我上樓稟報小姐。」
片刻之後,那人回來,躬身道:「小姐請幾位貴客上樓。」
偌大的樓中依然是空無一人,不僅是客人,連跑堂的和掌櫃的都已不見。白毓錦悄聲提出,「看這排場,這個女子應該是神兵山莊的人無疑了。」
君亦寒沒吭聲,目不轉睛地望著前面的路,沿著階,一步步緩緩走上,有人引領著他們來到雅間的門口,從門外就看到一襲紫衣的衣角,他忽然頓住了腳步。
白毓錦在他身後差點撞到他,問:「怎麼不進去?」
若裡面的人和他想的一樣,他該如何?
他略一尋思,咬了咬牙,邁步進去。
桌邊只坐著一個紫衣女子,裊裊婷婷地站起身,幽幽笑道:「君二少,請君一會真是好難。」
那聲音如黃鶯出谷,而那張臉……即使她當得上「美如天仙」這四個字,卻並未觸動他的心弦。
原來,她不是「她」。
「司馬小姐。」白毓錦在面對外人時,總能完美地遮掩自己本來的性別,擺出一副千嬌百媚、萬種風情的姿態,熱絡地打著招呼,「多謝你肯邀我上樓,其實是我來得冒昧,因為聽說君二少要見你,實在心生嚮往,所以強要他帶我過來。」
「萬金小姐的風采我也早有耳聞。」司馬青梅優雅地笑。「所以能請到白小姐為我的座上賓,是青梅的榮幸,說起來,我身上這件衣服便是出自慶毓坊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