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君亦寒隨口應了一聲,看見君玉齋的掌櫃迎了出來。
「少爺一路辛苦了。」掌櫃低聲道:「那個大買家已經來了,在等著交貨。」
「哦,我去會會。」
君亦寒邁步進入後堂,只見一個黑衣男子坐在後堂中,面目冷峻如刀刻一般。
君亦寒抱腕,「怠慢貴客,還請包涵,在下是君玉齋的當家君亦寒。」
「原來是君二少。」那人站起身,腰上還懸著一柄短刀,態度恭敬謙卑,倒不像是此次交易真正的富豪買家。
果然,只見那人從懷中掏出一張請柬來,「我家小姐請二少明日午時到醉仙樓吃飯。」
「你家小姐?」他看著那張請柬上落款的名字,司馬青梅。
「我與你家小姐並無交情。」他將請柬遞回。「而且我從不赴宴。」他向來不喜歡與人傳杯換盞,在飯桌上談生意。
那黑衣人沒有伸手,只是躬身道:「送信是我家小姐的命令,小姐有令,要我一定請到君二少,否則……」他掏出短刀橫在頸前,「我只有一死!」
提到「死」字,此人居然面不改色地信口說出,但是神情卻如初時般堅毅冷峻,顯然這絕不是一句玩笑話。
君亦寒不由得臉色微變,不悅地問:「你們家小姐請客都是這樣以命相挾嗎?」
「這是小姐第一次請客。」
他冷哼道:「這麼說來在下是榮幸之至,非去不可了?」
「君二少可以選擇不去,但是我死之後,小姐必然還會有新的使者派出。」
換句話說,若是他拒絕了這一次,後面還會再死第二個、第三個人,直到他答應為止。
如此霸道的請客方式,讓他心中非常不快,但他畢竟不是冷血之人,沒道理眼睜睜看著別人死在自己的店裡。他撤回請柬,將其丟在桌上,冷冷道:「那就去回報你們大小姐,我君亦寒明日要進宮面聖,午時能否赴約,要看萬歲那裡是否準時放人。」
「是,我會回報小姐,在醉仙樓等你的。」
那黑衣人又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這是剩下貨款,明日我們自會派人來取貨。」
君亦寒叫住那人,「你家小姐是什麼來頭?能否見告?」
那黑衣人沉默片刻,古怪地笑了笑,「聽說君二少從不過問江湖之事,果然不假,我們小姐的名字你只要去打聽一下就會知道了,但我未奉小姐之命,不能答覆,請見諒。」
司馬青梅?君亦寒對這個名字十分陌生,但對這個姓氏他依然記憶猶新,也曾經和白毓錦提到過。
兩年前,一位富商為了母親的七十大壽而委託他專門雕刻了一尊觀音,然而當時還沒有到交貨的日期,他將玉雕擺在總店的大堂中,一是為了等候買家取貨,二是為了展示他的技藝。
來往的客人看到玉雕都不由得頻頻讚賞,有人甚至想仿製也訂購一件,但因為那件玉雕的體型龐大,要再找到一塊同樣上好質地的玉石很難,而且因為其體形龐大,價格就更為昂貴,所以眾人只是讚歎,沒有人再出手訂購。
直到玉雕展出的第三天,君亦寒有事外出,後來聽店內夥計轉述,那天門外來了一輛馬車,從馬車上下來一位絕色少女,看了好一會兒這尊玉雕,然後開口要買,夥計只得表示這玉雕已經有人訂了,不能再賣,那少女便遺憾地離開。
又過了一日,她又派人帶銀子上門,指名要買這件玉雕,願出三倍的價格。
君亦寒向來不喜歡以富貴壓人的人,直言拒絕,此後那少女便沒有再派人來過。然而店內的夥計及其他人卻說,當時那少女所乘的馬車上刻有「司馬」二字,只怕是神兵山莊的人,得罪不起。
他一笑置之,並未介懷。
不管對方是神兵山莊也好,皇親國戚也罷,不是玉雕真正的主人,就算是出十倍、二十倍的價格,他也不可能將玉雕轉讓,因為這是一個商家最起碼的信譽道德。
然後,他與這位司馬小姐之間不再有任何交集,反倒是多出一個叫小桃紅的女賊時不時地來煩他。
如今這司馬小姐再度現身,小桃紅又突然失蹤,難道她們兩人之間有什麼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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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驗完所有次日要交的貨物後,君亦寒吩咐掌櫃多派人手看管,尤其是那株玉樹,絕不能出半點差錯。
回到掌櫃為他準備的臥室時天已經黑了。他是個生活要求很一絲不苟的人,所有分店中都為他準備了一間和他在君府的臥室同樣佈置、同樣格局的房間。
今日他走進臥室,一眼看到窗台上放著一盆鮮花,不由得蹙眉道:「把那盆花撤下去。」
跟進來的婢女說道:「那個窗台的漆已經斑駁脫落,掌櫃的請人來修,修繕的人還沒有到,掌櫃的怕你看了不高興,所以擺上一盆花遮擋一下。」
「撤下去。」他擺擺手,「沒有我的吩咐,這屋內不得多添一件東西。」
他走到床頭,只見原本放在床邊的一個花架子像是移了半尺,立刻親自動手將花架推了回去。
婢女看他一一重新調整屋內的擺設,心中奇怪,二少爺在這等小事上怎麼會如此斤斤計較?但也不敢多問,連忙將花盆撤了下去。
君亦寒簡單地洗了一下手臉,換了身衣服,坐在窗前的桌邊,鋪開紙筆給君府寫家書。這是他歷來的習慣,每到一處,必先給家中報平安。因為他君家生意太大,名聲顯赫,雖然至今沒有發生過意外,但是出門在外總不想讓家人惦記掛念。
他的家書剛剛寫了一半,就聽到窗子外有輕微的響動,抬頭去看,那兩扇窗戶正在悄悄顫抖,像是正被人從外拉動。
但這窗子卻是從裡面掛了閂的,所以外面的人試了幾次都沒有將窗子拉開。
君亦寒抱臂身前,好整以暇地看外面那人怎樣應對。
靜了一會兒,只見一根細細的簪子從外面插著窗縫塞進,輕輕一挑一勾,將窗閂挑開,窗戶「吱呀」一聲,終於打開了。
還是那雙艷紅的繡花鞋,試探著先伸進來,四下尋摸著落腳的地點,然後發現腳下就是桌子時,那雙腳立刻結結實實地踩了上來,接著身如狸貓,一彎身便潛了進來。
「咦?」她發出一聲驚異的低呼。「怎麼是一樣的?」
君亦寒開口道:「因為有些人造訪別人家從不走大門。」
聽到他突然說話,小桃紅才赫然發現他就坐在自己的腳邊,她手撫胸口叫道:「天啊,你怎麼坐在這裡?」
他冷冷地看著她,「你出現得倒很準時。我前腳剛到東都,你後腳就跟上了。看來你們神偷門的人的確很閒。拿來吧!」
他攤開手掌,但這個動作讓她笑了,「你去了桃花溪,看到我留了字條給你,就應該知道我來見你一次不容易,怎麼好一見面就和我要見面禮?」
「你覺得這樣裝傻充愣很好笑是嗎?」他盯著她,「別忘了你現在在我君家的地盤上,你應該知道,我雖然不懂武功,但是要抓你並不難。」
她臉色微變,急忙跳下桌子,站到他的椅子旁邊,像是生怕他又扳動機關把她關到地牢中。
「我只是來看看你,你怎麼說話總是冷言冷語的?你想要的不就是那把小鑰匙?我玩夠了自然會還給你。」她笑著,還是和桃花一樣燦爛。
她四下打量著這間房子,「這裡的佈置和你東川的房間一模一樣,看來你是個循規蹈矩、刻板古怪的人,不喜歡讓自己的生活有絲毫的波瀾或改變。」
君亦寒看著她,「所以你應該明白,我忍你這麼久實在是客氣到了極限,你跟到東都來又想偷什麼?難道天子腳下你都敢偷?」
「我說了只是來看你嘛,你為什麼不信我的誠意?」她的嗓音嬌俏,但是眼神卻四處遊走,顯然口不對心。
「司馬青梅。」他赫然念出這個名字。
她一震,「你在叫誰?」
「你知道這個名字?」他一瞬不眨地盯著她的反應,豈能看不到方纔她眼中閃過的驚慌。
「呵呵,這個名字啊,當然知道,是神兵山莊的司馬小姐嘛,可是你現在叫她做什麼?她又不在這裡。」
「你與她……是什麼關係?」暗夜中,他炯炯有神的目光有著強大的壓迫力。
她乾笑兩聲,「哈,哈哈,真好笑,我們神偷門能和神兵山莊有什麼關係?若有,就是我們都有一個『神』字。」
君亦寒只是盯著她,沒說一句話。
她也覺得自己的笑聲很尷尬,只得擠了擠笑容之後,有點不安地用手指在旁邊的桌面上摩擦了幾下,道:「君亦寒,什麼樣的人才能做你的朋友?」
「嗯?」他不由得挑起眉毛,這丫頭又在打什麼主意?「除了作奸犯科的人,比如小偷、強盜。」他很不客氣地直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