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為了不讓司馬青梅受到一點委屈,或者有一丁點的不習慣,在她和君亦寒成婚之前,君家大興土木,在君府的西南角另辟一處宅地,為她重新修建了新房。
這在君家的歷史中是從未有過的事情,但卻是君亦寒親口吩咐的。
也因為這塊地方,似將司馬青梅以及神兵山莊的人與君府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在君府,雖然人人敬畏這位二少夫人,但是大家卻又都不免在私下裡議論。
「聽說了嗎?成親當晚,咱們少爺根本沒有入洞房。」
「聽說了,何只沒有入洞房,根本連紅蓋頭部沒有挑。少爺吃了一些老主顧和官家老爺們的酒之後,就回自己的工房睡去了。」
「是啊,眼看都成親七八天了,怎麼都沒見這二少夫人去參拜老夫人?」
「人家後台硬,面子大,不只沒有參拜老夫人,你看咱們少夫人,我是說那位方家來的少夫人,多得人疼的好人啊,人前人後誰不誇,誰不給她三分薄面?居然幾次去見這位二少夫人,也被擋駕在園子外面了。」
「奇怪奇怪,這是娶新娘子,還是娶了個泥菩薩在家供著看的?」
「噓,小點聲,我聽說神兵山莊殺人可是從來不眨眼,就連皇上都怕他們三分的。」
「唉,真不知道娶了她,對我們君家來說到底是福是禍哦!」
同一時刻,方玉華也正在和君亦寒說這件事,但她是勸慰。
「亦寒,成親這麼多日了,聽說你一直不去見新娘子,是有什麼心結嗎?」
他挑眉道:「她既然已經是君家的人了,我著什麼急?」
「話不是這麼說,好歹她身份地位舉足輕重,你如此故意冷落她,如果傳回神兵山莊去,必然會引起麻煩。」
「當初她強要嫁給我的時候,就該知道有這麼一天,既然她連你的駕都擋在外面,可見她根本就不想和我們和平相處,你又何必在乎她的死活?」
「我不是在乎她,而是在乎你。」她真誠地說:「亦寒,你年紀不小了,不該和她爭這個孩子脾氣,若是她強逼你成親,心中必然是對你有情意,否則有哪個女人肯將自己的終身托付給一個自己全無感情的人?她神兵山莊又不缺我們君家的錢財。」
「你心裡喜歡一個人,會強加自己的意思在他身上嗎?」君亦寒冷笑道。
方玉華靜靜地想了想,淡笑回答,「若我是她,也許會這麼做。」
「嗯?」他沒想到她會這樣說。
「生在那樣環境下的女孩,必然是被千萬人寵愛著、敬仰著,平生想要的從來沒有得不到過,所以當她喜歡上了一個人,也會像要搶一樣東西似的霸佔為己有,這不奇怪,雖然方法欠妥,但心是真心。你既然娶了她,總該給她個機會,讓她和你好好相處,彼此認真關愛對方,這才是夫妻啊。」
「堂嫂是個善良的人。」他幽然道:「但是這世上心懷叵測、詭計多端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只怕堂嫂的這份心思不適用於咱們這位司馬大小姐。」
「你又怎知她不是這樣的人呢?」
他抬頭正視著方玉華笑盈盈的眸子,「堂嫂希望我怎麼做?」
「和她好好談一談,夫妻沒有隔夜仇,床頭吵架床尾和,難道你要一輩子都不見她嗎?」
君亦寒不由得蹙緊眉,似乎是她的這一句話觸動了他心底的什麼思緒,沉寂了好一會兒,他霍然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從他的書房到司馬青梅現在所住的新園要走半盞茶的工夫,一路上難免遇到君府的家丁下人,他們紛紛露出詫異的表情,像是在說:「二少爺終於要去見二少夫人了?」
司馬青梅的園子取名為「梅園」,在園子外面有神兵山莊的護衛守護。
他走到園門口,開口道:「問問你家小姐,現在有沒有空見我?」
很難得的,那護衛居然笑了笑,「小姐說只要君二少到了,隨時可以進去。」
梅固中並沒有梅花,用的是最清冷的青石板鋪地,到處都是深深淺淺的綠,這裡應該叫「綠園」更為貼切些。
「君二少來了。」一名婢女對他行了個禮,微笑地指引,「小姐在金魚池邊上呢。」
金魚池是梅園中的一角,司馬青梅一身淡青色,坐在金魚池邊的大青石上,隨手往池水中丟下一片亂草。
君亦寒走過來時她渾然未覺,但當他站定之後,卻聽到她開口說:「終於肯來見我了嗎?」
「為何你就不肯先去見我?」他平靜地問:「難道神兵山莊的大小姐就一定要擺起架子來,拒人於千里之外嗎?」
「你是說你堂嫂被我拒阻在門外的事情?」她哼了一聲,「你是心疼她?」
「我不和你爭論無聊又無意義的話題。」他冷聲道:「但是你要記住,不是所有人都會甘心被你耍著玩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纖細的手指又抓起一把草丟進水中。
「就好像你現在逗弄的這些魚,它們本以為你是要餵食給它們,所以才聚集到你的腳邊來,但是你一次次地戲弄它們,終有一日,它們累了,厭倦你對它們的欺騙,就會義無反顧地離開,即使你用再多的食物真心邀請,它們也不會回頭。」
「真的嗎?」她的肩膀一顫,「但它們只是魚。」
「魚也是有感情、有意識的,汝非魚,安知魚之樂?」
「魚尚且如此,更別說是人。」她長長地歎息。「君二少很後悔娶我吧?」
「你給過我後悔的機會嗎?」他反問道,「從頭至尾,你都不曾給過我拒絕的機會,既然如此,我又有什麼好後悔?」
「這一生,從沒有人能這樣逼你。」她像是在苦笑。
「而你這一生是否經常這樣逼迫別人?」他依然在反問。
「也許……我是不懂得怎樣去對身邊的人好,雖然我是真心實意,但是……我身邊可以做朋友的人卻實在太少。」
他的聲音柔和下來,「如果你不總是把自己封閉在莊內,肯出來走走,就未必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她搖搖頭,「如果走出來,神兵山莊就不再是神兵山莊了。」
「那又如何?」君亦寒的手輕輕按在她的肩頭,「即使神兵山莊不再是神兵山莊了,你卻還是你。」
她的肩膀一抖,一直背對著他的秀髮稍稍偏移,從後面可以隱約看到她挺秀的鼻骨和細緻的眉尾。
「你在東都時,對我不是這樣的。」
「在東都時,你和我說話也沒有現在這麼客氣。」
他的另一隻手幾乎也要搭在她肩膀上時,忽然聽到身後有人稟報,「君二少,禹州知府告老還鄉,路過此地,特來拜望,現在前廳等候呢。」
他立刻將兩隻手都撤了回來。
「抱歉。」他低低的說出這兩個字,然後慢慢地轉身離開。
金魚池邊的人依然維持著最初的姿勢,雙手舉在胸前,像是剛剛被人從手中抽走什麼重要的寶物。她的臉緩緩轉過來,那小巧的瓊鼻櫻唇本來應當如朝霞一般的艷麗,現在卻像是抹上了一層薄霧,因為眉宇間的躊躇和憂鬱而黯淡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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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二少大婚,老夫沒來道賀,真是失禮啊。」前任禹州知府劉秉德是君家的老主顧,每年都會從這裡訂購一些玉器。
君亦寒並不喜歡和人交際,說實話,他對當官的好感比那些富商更少,雖然這是他最大的主顧群,但俗話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官家每年的俸祿有限,君家的玉器價高,這些大人們都是從哪裡弄來的銀子買君家玉器?不用想也知道。
他本無心和劉秉德周旋,但是既然他是告老還鄉,又特意來辭行,也算是一片誠心,不得不勉力打起精神應付一下。
劉秉德嘮嘮叨叨地聊了一大堆的事情後,忽然話題一轉,問起了方玉華,「二少家中那位孀居的少夫人,不知最近可好?」
君亦寒心中起疑。好好的,問起她做什麼?但他仍客氣地回應,「堂嫂很好,劉大人問起她有事嗎?」
「嗯,是有件事。」劉秉德不好意思地說,「其實,老夫是厚著臉皮想來和你討門親事。」
「親事?」君亦寒此時心神一凝,「你是給誰說親?」
「給老夫的一個小兄弟,你不要誤會,我這位小兄弟今年不過三十來歲,妻子過世多年,一直沒有再娶,最近他說看上了一位女子,想托我說媒,沒想到他看中的是君家的少夫人。」
他的眸光一沉再沉。
聽見劉秉德又說:「你可千萬別誤會我這位兄弟的心思,他為人正直忠厚,是個不錯的夫婿人選,更何況他家世殷豐,絕不會虧待——」
「他為何選中堂嫂?」君亦寒忽然開口截斷他的話,「這世上不會有多少男子願意娶一個孀居在夫家的寡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