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雙唇依然緊閉。
她不甘心地回頭看他,目光開始焦灼,「或者我該問你,在君家,你抱住我,是不是意味著你心裡是喜歡我的?你喜歡我嗎?」
他露出一個難以捉摸的、雲淡風輕的微笑,這笑容太過神秘,又太過飄渺,不足以回答她這麼迫切的提問。
「難道……你的心中沒有留下過我的影子嗎?」她在慌張焦慮的等待之後,給了自己一個安撫寬慰式的歎息,「唉,是啊,我畢竟只是個小賊,也許只是你解悶的玩物,算不得什麼的。」
「你是這樣看輕自己的嗎?」他的口氣冷靜深沉,「一個小賊,到底是自己把自己當作玩物,還是別人拿你解悶?你自己想要什麼,你心裡知道嗎?」
「你說什麼?」她皺眉。
君亦寒在此時有點不合時宜地笑了,「不要皺眉,皺眉太多會顯老的。」
「你啊……」她長長地歎息。忽然反身撲回來,緊緊抱住他的肩膀,「君亦寒,我喜歡你。」
他雖然早已知道她的心聲,卻依然被她這再一次的坦白而震撼,他很想伸手抱住她纖細顫抖的肩膀,但是……最終還是放棄了。
他只是用手撥開她散落在彼此肩膀上的秀髮,用很平淡的聲音說:「下次不要連姓一起叫人,不敬。」
她噗哧一笑,笑中帶淚,抱著他的手還是不肯鬆開,就賴在他的懷裡,軟軟地叫了一聲,「亦寒——」
他,又縱容了她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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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紅沒有跟隨他回到君府,她說要去找山莊的人,哪怕將要面對的是災難,也必須獨自去面對。
他沒有攔阻她,當他回到君府的時候,沒想到白毓錦正在等他。
「亦寒,聽說那女賊主動上門來找你?」他第一句就是質問,「你怎麼引火上身?」
君亦寒看了一眼旁邊的方玉華,她開口道:「抱歉,我對那女孩實在不放心,所以才找白小姐來幫忙。」
他淡淡一笑,「我不會怪你,況且她人已經走了,你們可以放心了。」
「走了?」眾人面面相顱,白毓錦問:「她為什麼會走?」
「為什麼她不能走?」
君亦寒今天似乎笑得太多了,他的笑容連白毓錦看了都覺得古怪,瞇起眼睛將他上下打量了好一會兒,結果還是邱劍平開口說:「因為司馬青梅才走的?」
他將目光深深地投給她,「劍平,如果你懷疑一個人在說謊話,你要怎樣去證實?」
她看了眼身邊的白毓錦,歎氣道:「我不會去證實,我會給他機會,讓他自己說出實情。」
他哼了一聲,也看向白毓錦,「這不是太便宜那些騙子了嗎?」
「喂喂,亦寒,你這是什麼意思?」白毓錦見他居然把話題扯到自己身上,很不滿地抗議,「是不是你那個賊丫頭騙了你,才讓你這麼古里古怪的傻笑,又胡亂攀扯?」
「心裡沒鬼的人為什麼怕我攀扯?」君亦寒白眼看他,「雖然你是喜結良緣了,但是我卻覺得你似乎比以前笨了許多?是不是人心裡有了依靠就會變笨?」
「大石頭,你說誰笨啊?」白毓錦抬手要敲他,卻被邱劍平拉住。
「不過和你開句玩笑,你還當真了?」
白毓錦眼珠一轉,笑了,「是啊是啊,我忽然明白了,亦寒這句話是別有所指。」
「你以為我指什麼?」
「指……你現在就變笨了啊,所以有些事情你都想不明白了,才會問劍平如何去證實別人的謊話,這是不是就意味著,你的心裡也有了『依靠』?」
君亦寒沉默良久,再開口卻說道:「我下個月就要成親了,你們來觀禮吧,回去也好想想你們的親事該怎麼辦?不過,我猜『白大小姐』這輩子是不會成親了吧?」
「為什麼?」白毓錦一開口就覺得自己是中了他的圈套,居然被他帶著走了。
君亦寒詭笑地說:「因為我想像不出你穿著一身大紅喜服,蓋著喜帕,裊裊婷婷、含羞帶怯的樣子。」
「去死。」他拽過手邊一個玉瓶就砸了過來,邱劍平快如閃電地衝到君亦寒面前伸手一接,將玉瓶接到手中,歎氣道:「就算你家財萬貫,也不要隨便動手砸東西,好歹問清了價錢。」
君亦寒挑著眉毛,「我說的不對嗎?」他的眼睛雖然看著白毓錦,卻好像穿過他看到了一個更幽遠的地方,「其實……我是真的很期待看到那一天啊。」
白毓錦所有的怒氣驟然平息,從他的語調當中,恍惚察覺到一絲特別詭異的味道。
亦寒這大石頭到底在琢磨什麼呢?他總將心事藏得像海一樣深,讓人探查不到最底,但是又隱隱地勾起了他的興趣。
這石頭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改變的?是從為了那個女賊而來找他幫忙,還是從神兵山莊出來之後?
反正他是變了,由內而外,真的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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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亦寒的大婚就在一個月後舉行。
那一天真是東川幾十年來不曾有過的熱鬧景象,先不要說來往道喜的賓客多達七八百人,就是那門口迎親的儀仗,也已從東川的東城一直延綿到了西城,望都望不到頭。
新娘子呢?據說來得最奇特,不愧是神兵山莊的小姐,排場極為盛大,是以八匹白馬拉著銀頂金流蘇琉璃窗戶的馬車,前後的隨行護衛足有兩三百人。
最奇特的是隨護的人都是一身黑衣,無論男女都腰配短刀長劍,乍看真不像是來送親,倒像是來打架的。
路兩邊看熱鬧的民眾百姓見到這樣的送親隊伍,急忙紛紛站列開,唯恐碰撞到他們,惹來殺身大禍。
當新娘的馬車停在君府門口時,方玉華以君家女眷的身份出門迎新娘下車,馬車車門打開,眾人屏息凝氣,只見一道倩影靜幽幽地從車內走出,站在早已為她鋪好的紅錦之上。
只這幾個動作,那風姿和氣韻就足以叫所有人原本閉緊的嘴巴都不由自主地張大。雖然新娘的面容被火紅的蓋頭遮住,但是這叫人對蓋頭之後的容顏就更加心生仰慕。
方玉華握住伸向自己的纖纖玉手,微笑道:「司馬小姐,我是方玉華,亦寒的堂嫂,亦寒已在裡面等候你多時了。」
「知道了。」平平的、毫無感情的三個字,似從地下最深的泉水處流淌而出,冷到人的心骨裡去。
所有人,包括方玉華,都不由得為之一怔。該是怎樣的人才會有這樣的聲音?
雪白的絲履從長裙下露出圓圓的鞋頭,司馬青梅大概是已經等不及了,率先邁步走進了君府高高的大門。
方玉華急忙跟上,在她旁邊耳語,「按照君家的禮儀,前面還有跨刀和趟火兩道俗禮,意味新婦進門就要與丈夫並肩同行,有苦同吃,有難同當。」
司馬青梅停了一下,問道:「那丈夫要做什麼?」
「丈夫……此時應該接受妻子的行禮,從此妻憑夫貴,妻以夫榮——」她話還沒說完,卻聽到司馬青梅好像冷笑了一下。
「堂嫂,既然你也說這是俗禮,就還是免了吧,江湖兒女不信這個。更何況,憑什麼要讓女子一人發此重誓,男子就心安理得地受之?」
她的話讓方玉華不由得怔在那裡,眼睜睜地看著她繞過刀山和火盆,最後逕自走進大堂之中。
大堂內的人見新娘子居然自己一人獨「闖」進來,都驚得張大眼睛,又紛紛後退。
君亦寒微微一笑,從眾人中走出,走到司馬青梅的面前,低聲道:「你還真是驚世駭俗啊,娘子。」
「你該知道你娶的是誰。」紅蓋頭之下的人輕聲回應。
「我知道。對你,是不該以俗世禮節相待,畢竟你是神兵山莊的大小姐嘛。」他悠然笑著,拉過她的手,感覺到她的手顫抖了一下,指尖冰涼,她手腕上的玉鐲與他手腕上的那柄翡翠鑰匙碰撞在一起,叮噹作響,成為大堂內唯一可以清晰聽到的聲音。
原來,四周是如此的安靜,靜得彷彿除了他們之外再也沒有別人了。
他端起身邊丫鬟所托銀盤中的兩杯酒,交給她一杯,「飲過這杯酒,你就是君夫人了。」
雪白的玉手從繡著金絲錦雲的紅袖中伸出,像一幅畫,接住了那隻金杯。她將杯子端進紅蓋頭之內,外人只依稀可以看到她薄薄的紅唇,抿住了杯緣,似在一點一點地啜飲。
大概從沒有哪個新娘子可以將一杯新婚的喜酒喝得如此漫長,長到周圍的所有人都開始暗暗懷疑,是不是新娘子不願意成親?
終於,她親自將金盃放回銀盤中,依舊以無色的聲音問:「可以了嗎?」
此時他早已將酒飲乾,笑著吐出兩個字,「禮成。」
從此之後,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酒已喝下,就代表兩個人之間已被無形的鎖扣牽絆、緊鎖,誰也不能後退,誰也不能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