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生平第二次失態,冒著丟掉信譽名聲的危險,放下了明明答應了主顧的大事,做起了無關緊要的小事。
他的心,是不是又亂了?
第六章
「啊……唔……」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睜開困頓的雙眼,小桃紅終於從美夢中醒過來,自言自語地說:「真倒楣,只差一步就在夢裡抓到他了,怎麼就醒得這麼快?」
她抬頭看看天上耀眼的日頭,又不由得疑問:「怎麼我睡了一覺,天色還是這麼早?這個白天好長啊,什麼時候才有月亮升出來?」
回過頭,看到某位少爺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她不由得歎道:「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監。」
走到窗邊,她卻大吃一驚,原來那塊剛剛露出模子的白玉竟然已經被雕刻出大半的形體,連玉像上的衣服帶子都已經衣袂飄飄,隨時都會飛起來似的。
「唉……原來他已經刻了這麼多,我是不是睡了一個晚上了?」她揉揉額頭,想讓自己再清醒一些。無意間抬起的手碰到桌邊,差點將桌上一個白白的小東西碰到地上。
她急忙伸手按住那東西,打開手掌一看,在手心下出現的,赫然是一朵白色的花——是用玉雕成的、只有五瓣的桃花。
她倏然用手捂在嘴上,說不出是想驚喜地叫出來還是哭出來,側目去看,那個人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地熟睡。
昨夜他該是累了一夜吧?她輕輕走到床邊,見他閉緊雙眼,眉間微蹙,並不是在裝睡,看得出來他真的很累很倦。
她無聲地歎口氣,屈膝蹲在床邊,看了一會兒他的睡容。她最喜歡他專注雕刻的樣子,彷彿天塌下來也下能讓他有一絲一毫的動容,雖然他三不五時地冷言冷語挺刺人的,不過她反而覺得開心,因為她知道,他從不對別人說那麼多的話。
如果她是他生命中的一個特例,不是很妙嗎?
不過,他睡著的樣子還真是好看呢……皮膚很白大概是因為不當外出,總窩在工房裡,所以少被陽光折磨的緣故吧?
平時他生氣訓人的時候,總是容顏冷峻、氣勢逼人,這也難怪,誰叫他是君家二少,但是有誰曾經見他睡著的樣子嗎?寧靜溫文,無害純潔得只像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原來,世人皆有兩面——兩副面孔、兩種心腸。
她忍不住湊過去,想將自己的唇貼到他緊蹙的眉心上,但是又伯自己呼出的熱氣把他驚醒,就在這猶豫之間,她低下眼,看到他俊秀的鼻子下面那張薄如柳葉的嘴,一抹詭笑忽然浮現在她的唇角。
既然要親一下,為何不多親近一點?就算是他醒了、惱了,她也不吃虧。
於是她壯著膽子,屏住呼吸,將自己的朱唇輕輕地貼在他的唇上。只這輕輕一碰,讓她的腦袋轟地一下,好像被什麼炸開了似的,所以根本沒注意到身下的他是否有反應,幾乎是立刻蹦起來,跳到了幾尺開外,撫著胸口以平息自己急速跳動的心。
她偷眼看去,君亦寒並沒有被吵醒,只是眉心又蹙了一下,隨即舒展開,翻了個身面對牆壁,只將後背留給她。
再想偷襲是不可能了。但是……她咬著手指吃吃地偷笑,只這一次便足夠了。
☆☆☆☆☆☆☆☆☆☆ ☆☆☆☆☆☆☆☆☆☆
時光如電,第十天轉眼即到。
當司馬青梅來到房間時,只見一個長約兩尺、晶瑩皓白的玉像正亭亭玉立地佇立在窗邊的桌上。
她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住,腳步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從上至下細細地審視著玉像的每一分、每一寸,甚至每一道刀痕。
「司馬小姐還滿意吧?」君亦寒站在她身側,「在下今日要回去了。」
她赫然轉身,微笑著看著他,「二少果然讓人放心,今生我有這一尊玉像便於願足矣。」
「能被司馬小姐讚譽是在下的榮幸。在下已經命人在莊外等候,至於尾款,司馬小姐改日差人送到君王齋即可。」
「且慢。」司馬青梅一抬手,「我還有話要和二少說。」
君亦寒看了一眼站在門邊垂手而立的小桃紅,「若是關於私事,我想大小姐還是不必開尊口了。」
「哦?你猜到我要說什麼了?」她淡淡地笑,但這笑容讓人很不安,「以君二少的聰明,定能猜到青梅的心意,旁人……大概也會告訴二少,但是青梅此刻真正的決定,二少未必知道。」
她所說的「旁人」當然是指小桃紅。於是這淡悠悠的一句話,又讓君亦寒不由得沉下心。他一直在擔心,如果他走了,小桃紅的下場會怎樣?但是就算他要帶走小桃紅,司馬青梅又怎麼可能答應?
司馬青梅的明眸向來如波蕩漾,此刻更是柔柔得彷彿可以滴出水來。「我上次見到白小姐,她似乎已經是另有所屬?」
「我與她現在已無瓜葛。」
她笑得瞇起眼,「那,我有個提議,請二少務必聽一聽。我們神兵山莊是東嶽國江湖上的第一大幫派,雖然二少不問江湖事,但是應該也有所耳聞。」
「神兵山莊的盛名,想不聽到是不可能的。」
司馬青梅又笑道:「我自幼在山莊內長大,外面的世界接觸得並不算多,莊主向來寵我,總怕我在外面受委屈。」
「能欺負司馬小姐的人,只怕還沒出生呢。」他冷冷地說。
她並不將他的諷刺放在心上,反而笑道:「也許是吧,隨二少怎麼想,不過今日我所說的,事關你我的將來,二少應該會感興趣。」
「我若說不感興趣,小姐也會執意說給我聽。」君亦寒的話越來越不留面子。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鬢角,衣袖褪下,露出雪白的皓腕,只這一抬手,便有無限的風情,但看在他的眼中卻好像全無意義,連一點波瀾都不曾興起。
「我聽某人說,君二少的心是玉石做的,看來不假。不過我偏巧是個脾氣比較執拗的人,很想試試看,能否做這個開山雕石的人,請恕我大膽問一句,若我說有意與君二少聯姻,二少意下如何?」
她果然大膽,世上有幾個女子能當面向男人提出這種要求?
君亦寒雖然已有猜測,還是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麼直接地說出,一時之間陷入沉默,思忖著該怎樣拒絕。
「我知道這樣的請求,二少自然很為難,其實我也不急於知道二少的答案。」司馬青梅笑道:「我給二少三天的時間考慮。」
「不必那麼久,在下現在就可以答覆司馬小姐。」他的眼角餘光一直在看小桃紅,此刻的她以為他沒有留心,正悄悄地向門外挪動。「多謝司馬小姐的厚愛,不過你與在下一個在江湖,一個在商道,互不往來,非同道之人,實在是——」
她忽然打斷他的話,揚聲吩咐,「小桃紅,去把我為二少準備的臨別贈禮給拿過來。」
一腳跨出大門口的小桃紅急忙應了一聲,而他的聲音也就此頓住。
司馬青梅回眸笑著說:「不好意思,二少說的話我沒有聽清,麻煩再說一次好嗎?」
他沉聲道:「司馬小姐這是在逼迫在下?我君亦寒不是個受人要脅的人,為了司馬小姐,我已經被要脅過兩次了,我很不喜歡與小姐這樣的相處方式,凡事不應過三。」
「二少有二少的處事風格,而我有我的做人準則,若是要脅可以讓二少改變心意,我為何不做呢?」司馬青梅妖嬈地笑問。
他不耐地說:「司馬小姐家世顯赫,富甲一方,還愁什麼樣的夫婿找不到?為什麼堅持選中在下?」
「那是因為我只有看到君二少雕刻的玉器才會為之所動,我很不願意讓二少的這份絕技和別的女人一起分享。」
「可我君家是以玉器生意為專營,就算是我娶了小姐,難道我這一輩子就不再雕刻玉器了嗎?」
「當然可以雕,只是那樣的話意義會不同,作為你的妻子,我有權挑選不符合心意的東西出售。」
君亦寒聞言,突然朗聲大笑。
他向來沉默寡言、陰鬱難測,此時的放肆讓司馬青梅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
只聽他冷笑著說:「真是東嶽第一笑話!難道我看上去像是個會任人擺佈的懦弱丈夫?」
「君二少若是不肯,我也不能強拉你入洞房,不過……」她的目光一冷,「我神兵山莊不僅有錢,而且,還有上萬死士遍佈東嶽各地,無論你君家有多少名貴玉器,只要我一聲令下,保證它們在一日內就都灰飛煙滅!」
這一句已經不再是逼婚,而是實實在在的威脅了。
君亦寒在最初的憤怒過後,忽然冷靜下來。直覺告訴他,此刻不宜和司馬青梅鬧翻,因為她一定是說到做到的那種女人,但是,她到底想從他這裡得到什麼?愛慕溫存?顯然不是;獨霸他的才藝?似乎也不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