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錢笑笑又是面無表情,郁竹君直接拿起鋤頭鏟土,動作相當熟練,「看完示範沒有?依樣畫葫蘆。」他笑咪咪的將鋤頭交給他。
錢笑笑繃著一張俊臉,拿起鋤頭一上一下的翻土。
郁竹君仔細看了好一會兒,才放心的跟何老爹聊天,「氣色不太好?」
他苦笑,「最近都睡不太好。」
「我幫你把把脈吧。」大太陽底下,站在熱氣灼人的田間,他握起老農精瘦的右手診脈。「晚一點,我再帶藥材過來給你。」郁竹君道。
何老爹臉紅了,「可、可我沒錢……」
「那些藥材都是我到山裡采的,不過是些草藥,不用錢。」
「我還是過意不去,你每回去也得采個三、五天啊。」老人家臉皮薄,拿得心不安。
郁竹君突然眨眨眼,嗅了嗅,露出一個頑皮的笑容,「我有聞到味道,何老爹熬了粥吧?就拿粥來抵,可以嗎?」說完,還露出一副好想吃的嘴饞狀。
他在吞口水?一個男人怎麼能做出這種表情?錢笑笑瞪著他,著實看不下去。
倒是何老爹聞言,馬上要錢笑笑也跟著進屋,再笑咪咪的從桌上的鍋裡舀了兩碗粥給他們。
他沒動手,看著碗裡那一堆爛菜葉糊到不行的粥,錢笑笑就倒胃口,但坐在他對面的郁竹君卻吃得津津有味。
何老爹看得一臉笑咪咪的,郁竹君最後還將錢笑笑不願吃的那碗也吞下去。
「撐死了,撐死了,還是好想吃喔。」他抱著肚子笑道。
若他沒記錯,他們出來前郁竹君已喝了兩大碗粥,平日的食量比自己少,這會兒怎麼突然變成餓死鬼投胎,何況,那粥根本不是會讓人垂涎三尺的佳餚。
錢笑笑皺皺眉,受不了的走出去打算去鏟土,沒想到卻看到一堆眼熟的菜葉堆在土壤裡。
此時,何老爹也走來他身邊,「你鏟土時,連同這些不要的菜葉都和下去。」
「不要的菜葉?這不能吃?」他會這麼問,是因為最近郁竹君吃的都是這種菜,而他都只食莖梗。
「是能吃,但又苦又澀沒人要吃,倒是莖梗很補,能養身改善氣滯,多吃甚好。」
錢笑笑一愣,脫口而出,「小大夫很窮?」
這句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何老爹不是很明白,但說到小大夫的窮,他倒是略知一二的,「他窮、窮極了,不是沒賺錢,畢竟是個大夫,薪俸不少,再加上許多鶯鶯燕燕找他看病,說他是醫館的紅人也不為過。」他歎息一聲,「可就是心太軟,時常幫一些窮人家付藥材費,歐陽大夫東扣西扣的,他就只拿到一點點錢兒。」
何老爹又繼續說著,郁竹君忙完醫館後,回家又有鄰人找他看病,他一概不收錢,所以他很多吃的用的大多是鄰里送的,但大家都窮,哪能送什麼好東西。
聽了這麼多,錢笑笑滿心只想著,原來葉片沒人在吃……郁竹君怎麼可以對他這麼好?
他忽然想起,其實那一隻雞,郁竹君吃了兩隻腿,但那腿肉只是接著雞腳的部分,其餘的大片腿肉全入了他的肚子。
突然間他有所頓悟,目光移至屋內看著正收拾碗筷的郁竹君,再看著笑著走過去找他的何老爹,臉上若有所思。
郁竹君對每個人好,還想盡方法讓別人接受好意時沒有半點卑微或羞赧,一切都是很自然,互相得利。
但這樣對嗎?換作是自己,他肯定不會做這些「無聊」的事情。
所以,他更確定郁竹君是個笨蛋,一個只會對別人好的大笨蛋!
第4章(1)
郁竹君的確是個不會照顧自己的大笨蛋!
這一日,在醫館內坐堂了大半天,晌午過後,他到後廳吃了點飯就開始不太舒服,臉色蒼白的他甫從椅上起身,就瞥見在前方診間的歐陽進磊正往這裡走來。
慘,他肯定又要被罵了!郁竹君苦笑。
歐陽進磊年六十,是這家醫館的東家,自己也是個大夫,長得方面大耳、圓圓胖胖的,一走進醫館後方的廳堂,瞧見郁竹君俊逸的臉蛋有著不尋常的蒼白,他連把脈都省了就大聲嚷著,「老毛病又犯了,去去去,回家休息去!」
「歐陽伯父,只是老毛病,死不了人的。」他忍著痛出言打趣。
歐陽進磊咬咬牙,指著他的鼻子吼人了。「我真是看不下去,你都二十歲了,要你娶個老婆照顧不要,讓你給我當義子住到這裡,別天天回那破屋子你也不要。」
歐陽進磊是個大嗓門,這一嚷嚷,前頭幾名正忙著為患者看病的大夫也都聽到了,皆相視一笑,這話他們聽到耳朵都快長繭了,要是哪一天歐陽進磊沒罵一罵郁竹君,那就是天下紅雨、鐵樹開花啦。
郁竹君知道歐陽進磊是真心疼惜自己,安撫道:「好好好,等哪天日出西山,我就當你的『義子』。」他笑笑的特意加重那兩個字,但下腹部愈來愈不舒服,讓他笑容一收,「好吧,我回家休息。」
歐陽進磊搖搖頭,他其實是心疼,總是友人的孩子嘛!他也將他當自己的孩子看,只是這孩子就知道對別人好卻不懂得善待自己,一個老毛病拖多少年了還治不好,要幫他看,他又說他的身體還有誰比自己更清楚,真是拿這小子沒轍了。「去拿帖藥回家吃,自己是大夫,知道拿什麼吧?」
「要扣帳嗎?」郁竹君裝得可憐兮兮的問。
外頭診間的其它大夫、小藥童跟病患聽到這兒,都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不必!都快扣光了,還扣什麼!」
歐陽進磊一記蘊含著熊熊怒火的雷公吼傳出,每個人都趕忙閉嘴憋笑,按例,他一定也會跟著郁竹君走出來。
果不其然,當郁竹君走出來,到藥區從一格一格的藥材櫃裡拿了自己需要的藥材時,歐陽進磊也雙手交負在後的跟了出來,眼角餘光不停瞄向他,在看到死小孩拿的不是尋常老毛病吃的藥,而是這兩個月常常帶回家的藥材後,歐陽進磊忍不住又移動過胖的身軀,衝到郁竹君面前開罵。
「你怎麼又拿那藥材,你那個遠親吃了多少帖藥,身子還那麼弱?」
「不是不扣錢?不拿白不拿,你難得大方嘛。」郁竹君忍住腹疼,笑咪咪的回話。
「噗!」前堂內,一陣噗哧笑聲又起。
歐陽進磊火大的回頭一瞪,每個人又急急低頭,但憋著笑肚子疼啊。
歐陽進磊氣得吹鬍子瞪眼的,「你吃的不必扣,你那窮酸遠親吃的就扣!」他從櫃子上抽出一本厚厚的本子,再回身拿起櫃檯的算盤,迅速翻開賬本,將算盤珠子撥了撥,抬頭瞪死小孩,「你這個月又快沒薪俸了。」
「好,知道了。」在他撥算盤時郁竹君也沒閒著,迅速捆好兩個藥包了,「我回去了。」
「怎麼這麼早?小大夫不舒服嗎?又是老毛病嗎?」
「又要在家休息幾天吧?我叫我女兒去照顧你吧。」
堂內幾個婆婆媽媽馬上起身要來關心,但歐陽進磊朝她們揮揮手,邊拉著郁竹君往門口走,邊叫包藥的藥童去把郁竹君的馬車拉到門口,這才問郁竹君,「那些鶯鶯燕燕沒再去鬧你了吧?聽說最近來了好幾個貴客,出手闊綽,那些女人全巴著、守著就怕財神爺跑了。」
難怪!這陣子他那裡清靜那麼多,「希望那些貴客待久一點。」
郁竹君笑笑,拿了藥材上了馬車,朝嘴巴直嚷著要他快回家,三天後才准過來的歐陽進磊揮揮手,旋即駕車離去。
在行經熱鬧非凡的城中街道,拐彎處隱隱可見前方幾棟紅燈籠高高掛的妓院,這會兒是白天,妓院還未開門,卻見多名鶯鶯燕燕已經濃妝艷抹的在門口爭奇鬥艷。
他好奇的停下馬車,就見一輛馬車正好在門口停下,兩名眼熟的樂妓下了馬車,隨即又下來兩名高大男子,其中一名臉上有刀疤,看起來就不像個善類。那兩人一下車,目光便往他這邊看了過來,郁竹君愣了一下,想駕車走人。
這時,一輛馬車超越他的車,差點撞到他,雙方同時緊急拉住馬兒,對方車伕狠狠的瞪郁竹君一眼,看來也是個凶神惡煞。馬車內,因車窗竹簾子是捲起的,透過窗戶他看到一名俊美的男子,那名男子轉過頭,兩人四目相交。
「韓公子,抱歉,沒驚擾到你吧?有個冒失鬼,我們快到了。」車伕突然大喊,隨即駕車往前。
好個俊俏的男人!韓蔚看著那名親自駕車的白衣男子,眼裡儘是驚艷,但念頭一轉,又慶幸那男子生活在這偏遠山城,不然皇宮裡的那位「主子」是絕不會放過這個極品的。
韓公子?郁竹君看著馬車喀啦喀啦的停在妓院門口,搖搖頭。可惜了,那麼俊的男人大白天上妓院,與他在一起的也都是些凶殘之徒,所謂物以類聚,他也絕非善類。
想到這裡,他的下腹又悶悶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