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蓉慈愛的笑道:「說這是什麼話?這裡是他的家,他不回來要去哪裡?」
佳華毫不考慮的脫口而出,「去找他的舊愛人啊!」
「你怎麼知道的?」玉蓉驚訝的質問女兒。
「我偷聽到你們的談話。」佳華不情願的承認。
玉蓉責備道:「你怎麼可以這樣做?」
「人家好奇嘛!爸那麼慎重的找你去書房談話,一定非比尋常,忍不住就去偷聽了啊!」佳華理不直氣倒很壯。
「這是我們大人的事,你最好不要多嘴。」玉蓉事先警告。
佳華抗議的嚷著,「我也是大人了啊!」
她今年剛從商專畢業,在一家外商公司的會計部門工作,模樣嬌俏的她正值雙十年華,一進公司就有不少單身男士追求,在她的心理上也自認為是一個成熟的女人,當然不滿母親還拿她當孩子看。
「子女在父母的心目中是永遠長不大的。」玉蓉帶著好笑的神情看著女兒。
佳華放棄爭辯的道:「我才懶得管你們的事,只要爸別做得太過分,沒有話說,你自己在這裡癡癡的等吧!我要去找朋友了。」
玉蓉趕緊叮嚀一句,「別玩得太晚,女孩子晚上一個人回家危險。」
「知道啦!」佳華漫應。
女兒出門後,玉蓉才沉沉的歎了一口氣,她一向不願在子女面前表露情緒,大人的事何必讓孩子跟著煩惱?
她不是沒想到丈夫的晚歸,可能是去蘭芝那裡,可是他即使不回來吃飯,也應該會事先告訴她才對,怎麼會連通電話也沒有?會不會出了什麼事?她難免這樣杞人憂天的胡思亂想。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直到聽見開門的聲響傳來,一顆心才終於塵埃落定的踏實起來。
女兒才剛出去不久,兒子在外地讀書,此時會回來的只有丈夫,她趕忙迎向門口,為丈夫拿拖鞋,接過他的公事包放好。
出身公務人員的家庭,從小她就被教育成為一個有著傳統思想與美德的婦女,與她的母親幾無兩樣,在她的心目中永遠只有先生和孩子。
「餓了吧?我去把飯菜熱一熱。」玉蓉張羅著進。
至剛這才驚覺他竟然忘了給玉蓉打電話,下班的時候,他一心一意只想著去看蘭芝,只想著該如何說服蘭芝接受他,壓根兒沒想到玉蓉在家等他回家吃飯。
他臉上帶著歉然的神情,對著正要往飯廳走的玉蓉道:
「我吃過了,對不起,忘了打電話跟你說一聲。」
玉蓉頓住腳步,垂著肩膀,顯露出一股頹喪。
她沒有立刻轉身,停頓了幾秒鐘後,才輕聲回道:
「沒關係,我給你泡杯茶吧!」
望著妻子走進廚房的身影,至剛的心中充滿歉疚,這個一生為他付出,完全以他為生活目標的女人,他卻從未真正深刻的去愛過她,他是多麼辜負她啊!
至剛直接走進書房,坐在書桌前沉思。
當初他和玉蓉經朋友介紹認識進而結婚的時候,他從未對她隱瞞過去,而她也並不在意他曾那麼刻骨銘心的愛著一個女人,她知道他還無法將蘭芝徹底遺忘,也從不這樣要求他,她就那麼心甘情願的愛著他,跟他走過一大段艱苦的歲月,一直無怨無悔。
他不禁想起昨晚和玉蓉在書房談話的情景,他把一切都告訴她,包括他的決定,她沉默的聽著,一語不發,眼神卻隱藏著無限悲苦。
他和蘭芝的事他不願隱瞞,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他已經虧欠她太多,不想再有欺騙,所以他苦苦的求道:
「玉蓉,你不要不說話,我需要得到你的認可,我不願意欺騙你。」
她的眼眶泛紅,卻強忍著不在他的面前掉淚,等了許久,才艱難的開口:
「你是應該關照她們母女的,我沒意見。」
「玉蓉,謝謝你,謝謝你!」他的喜形於色,對她又是一種傷害。
他對蘭芝說不會傷害到玉蓉,其實他早就傷害了她,只是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
玉蓉端了一杯茶推門進來,將茶杯擺放在他的書桌上。
「茶好了。」
「謝謝。」他因心虛而顯得有些陌生。
玉蓉的唇邊泛起一絲瞭然的笑意,帶著幾許苦澀的回道:
「不用客氣。」
她說完轉身就要出去,至剛匆匆叫住她:
「玉蓉,請等一下。」
「還有事嗎?」她詢問。
他一時之間反而囁嚅起來,「你不問我到哪裡去了嗎?」
「我知道。」她平心靜氣的回答。
他輕聲的歎息,也不覺得意外,憑她的聰慧,怎麼可能猜不出來?
「我去找蘭芝了,可是她拒絕我。」他的聲音透著幾許落寞。
玉蓉訝然的望著他,「她怎麼會拒絕你?」
「她不願意傷害你。」
「你沒有告訴她,我同意你這樣做?」
他神情黯然的回道:「反正她就是不肯接受我對她的關懷,更別提什麼照顧。」
她平心而論的道:「其實就算是對老朋友的關懷照顧也不為過,她這樣刻意的要和你劃清界線,反而顯露出她對你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存在。」
「你真這麼認為嗎?」他懷抱一絲希望的追問。
她露出抹苦笑的點頭。
她對這個丈夫是太瞭解了,他雖然告訴她,他是受秉輝之托,要多加照顧蘭芝,一切會發乎情,止乎禮,其實這麼多年來,他從未對蘭芝忘情過,將來的發展如何,連他都無法預測。
「你看我該怎麼辦?」他竟像個迷路的孩子,無助的向她問。
她心裡有種可笑的感覺,卻笑不出來。
「別問我,這是你自己的事。」
至剛目送玉蓉走出書房,心頭壓著沉重的鬱悶,禁不住又是一聲長長的歎息。
第十一章
蘭芝習慣早起,正坐在客廳看報,至剛卻突然來找她。
「蘭芝,我必須和你談清楚。」他神情苦惱的望著她。
「我昨天晚上不是就講得很清楚了?怎麼你一早就又跑來?」她帶著幾許不悅的責備他。
他近乎哀憐的懇求,「不要這樣對我,蘭芝,我的心你真的一點都不瞭解嗎?」
「我不需要瞭解,也不想瞭解,請你離開,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她有些嚴厲的說道。
「蘭芝,你聽我說……」他的眼神儘是苦痛。
她斷然截掉他的話,「我不想聽!也請你不要講出一些不該講的話。」
她的心裡其實充滿恐懼,害怕多年來一直保護著她的盔甲萬一被他打破,她真的會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他執意說道:「沒有什麼是不該說的,我對你的愛從來沒有改變過,當初是你對不起我,你虧欠了我的。」
他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和她算清這筆賬,她不禁慌亂起來:
「是,不錯,我是虧欠了你,可是那都已經過去了,我們有必要再為那些往事糾纏不清嗎?」
「事情沒有過去,你我心裡都很清楚,你何必再這樣自欺欺人?」他深深的凝望著她道。
「都過去了,都過去了,我求你不要再說了。」她的情緒有些失控的對著他大聲嚷叫。
「蘭芝,你冷靜一點,好好的想想,我們都年紀不小了,還有幾年好活?你真的願意看我們就這樣蹉跎一生,而不願意好好把握我們所剩無幾的歲月?」他的聲音裡有著無限的沉痛。
蘭芝宛如徹底被擊垮般的跌坐在沙發裡,傷心的哭問道:
「為什麼要這樣逼我?為什麼要這樣逼我?」
他在她的身邊坐下來,也有些悲傷的道:
「不是我要退你,而是這輩子我們都活得太辛苦了,也應該為自己打算。」
「那樣我們不是太自私了?」她的語調顫抖,顯露出內心強烈的激動和掙扎。
她再也無法隱藏自己的情感,當初那份愛苦苦壓抑了近三十年,此刻全在胸腔裡翻攪,崩潰在即。
他神情充滿苦澀的緩緩說道:「如果我們不自私,那就是對自己殘忍。」
「那對她太不公平了,我辦不到,我辦不到!」她痛苦的搖著頭,淚水不停的奔洩而出。
他將她攬進懷裡,讓她靠在他的肩膀盡情痛哭。
這是她渴望已久的感覺,他的肩膀曾是她的一切,經過這段漫長的歲月,彼此都已蒼老,但這份愛卻是絲毫未變。
她不明白,為什麼他們都一把年紀了,心中的愛還會如此濃烈?她曾自欺欺人的否認這份愛的存在,也以為彼此間再不可能像以前那樣談情說愛,可是此刻她卻清楚的知道時間無法改變真愛,命運只能拆散他們,但毀滅不了他們之間的愛情。
「你們在做什麼?」悅紅憤怒的質問令他們驀然分開,同時朝悅紅望去。
悅紅迅速的衝到他們面前,神情扭曲的怒瞪著他們,咬牙切齒的罵道:
「你們這對不要臉的男女,我爸屍骨還未寒呢!你們就敢公然的在客廳裡卿卿我我?」
「悅紅,你該會了……」蘭芝急切的想要解釋,悅紅卻不給她機會。
「這次是我親眼所見,你還能說是誤會?」悅紅的語氣充滿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