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是老闆娘了,李佳那麼大的健身中心、酒樓、飯店,連雜誌社也有投資,我用得著買那個虛名兒嘛。我就是閒不住才想工作的,又不是拍戲,裝樣子!」
陳玉有些酸溜溜:「就是,我忘了你已經飛上枝頭變鳳凰了,瞧不起小打小鬧的茶樓酒肆。」
咪兒笑起來:「你這話要是陸雨說還有道理,你自己都是養尊處優眼高於頂的,拈的是哪門子酸呀?高官太太,情調主婦,你比誰不活得滋潤?」
「這話我愛聽。」陳玉重新鼓舞起來,「雜誌社怎麼樣?你想嘗試白領生活,當編輯是最現成兒的。」
咪兒笑:「你這都是些什麼餿點子呀?我去雜誌社幹什麼?文編還是美編?我認識的媒體倒不少,假模假樣開個記者招待會還湊合,自己做採訪可是不成。」
陳玉靈機一動:「就是,你以前當演員時最會籠絡記者了,現在也還是可以利用這一點幫你老公的生意做宣傳呀,你要是去做策劃推廣,至少跟媒體打交道這一塊是輕車熟路的。」
咪兒被提醒了:「對了,我也想過做業務推廣的。就聽你的。」
陳玉卻又不做准起來,遲疑地說:「你還是再找可意商量一下吧,聽聽她的意見。」
可意卻是滿口應承:「沒問題,我本來就覺得你現在退休做專職太太也未免太早了。做得成做不成,人生總得多一點閱歷,就算他日復出,也多一份生活體驗。你要做健身推廣,我第一個支持,在《紅顏》辟兩個版面出來跟你們合作。」
咪兒有些過意不去:「你自己的事那麼忙,還要替我操心,真太感謝你了。」
可意笑起來:「我沒聽錯吧?對面說話的人真的是阮咪兒嗎?」
「當然是我,愛你愛到骨頭裡的阮咪兒。」咪兒大笑。
可意相信了:「的確是咪兒。既然這樣,你這就做起來吧。我出選題,你們出模特和攝影師,我在雜誌上打上『素腰閣協辦』字樣,還可以幫你們在上海地區隨刊附送代金券,這是兩全其美的事兒,對雜誌的發行也有好處。只要第一期的樣子做出來,以後你拿著樣刊找別的雜誌或報紙,就容易談了。」
咪兒更加感動,可意不僅精神上支持,還在行動上立刻給出最實際具體的操作方案,這正是她目前最需要的。她可以很快在健身中心裡做出成績來,讓人看到她不僅僅是靠老公吃閒飯的繡花枕頭。
「可意,你總是這麼熱心幫朋友的忙,可你自己有事,我卻一點忙兒也幫不上。」
「誰說沒幫?網上那麼多人,說什麼的都有,就只有你是真心實意替我鳴不平的。」可意真心誠意地說,「我一直沒跟你說謝謝,你也別跟我客氣了。」
咪兒同情地問:「那事兒現在怎麼樣了?你不是說要報案嗎?」
「報了,可是網絡警察不肯立案。」可意心灰意冷地說,「說是不符合什麼『九條』,犯罪證據不足,尚未構成傷害後果。除非我也自殺了,留一封遺書下來,否則沒人會重視。」
咪兒也很無奈:「早知道是這種結果。網上那些人閒著就造謠生事,前些日子不是還有說某某女明星是變性人,某某和某某是同性戀;又是某某假裝十六歲純情少女,其實已經超過三十歲,是整容的;也有一些人氣不過去報案,最後還不都是通通嚥了算數?總不能個個都學『秋菊打官司——討個說法兒』吧,勞民傷財不說,也耗不起那個功夫傷不起那個心。法律不是為我們這些人設的。」
可意很茫然:「可是法律都不保護我們,我們又能指望誰來保護呢?就這麼平白地被傷害了,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我忽然發現自己生活得這麼沒有安全感。」
「那個鬧事的癟三兒釘子這回可算過足炒作癮了,剛開始的時候還自稱作者,接著就自稱作家,現在更絕,乾脆以文壇領袖的口吻在替天行道,要剿滅你這個文壇敗類了。我看見他還一本正經地在貼子後面又補了一句:據可靠消息,岳可意現在仍為《紅顏》雜誌社主編。都不知道他要怎麼自圓其說。」
「他才不需要自圓其說,他只是需要自欺欺人。」可意笑著,可是聲音裡充滿蒼涼之意,「現在多少人拿個數碼相機就自稱是攝影師,上網發兩張貼子就變成知名作家。這就叫『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
「錢教授對這事兒怎麼說?」
「我沒讓他知道。」
「什麼?這麼大的事兒你都不告訴他?」
「告訴他,他也幫不上忙,反而要囉嗦半天,又何必呢?」可意不欲多談,佈置作業說,「給你的第一期選題就叫做『OL的椅子操』吧,設計一套白領們在辦公室午休時間隨時可以進行的簡易操,要有合理的設計與分析,並且把每個步驟拍清楚。」
「沒問題,保證完成任務。」
然而到了具體操作的時候,咪兒才發現工作的難度遠遠超過自己的想像。
首先是同事的不配合,他們對她的到來很默契地表現出極為統一的敬而遠之,凡是她提出的策劃,他們都異口同聲地稱讚說:「真是不錯呢,咱們怎麼沒想到?」此外再沒有一句建議的話。
咪兒問:「該怎麼設計這個椅子操的動作呢?要做起來很簡單實用,拍起來還要美觀好看,是要登在雜誌上的,針對辦公室白領設計的動作,所以還得在文章裡說明這樣做的理由和好處。」
同事們哼丫u竣p⒚揮腥絲匣卮茲狻`侍狻?br /> 咪兒只好點名了:「孫教練,你可以設計一套動作嗎?」
孫教練遲疑地說:「那可沒把握,我是教瑜珈的,瑜珈最重要的是心靜,辦公室裡最不適合了。咱們這是正規的健身房,每一套操都很專業,在辦公室裡做椅子操?我可沒學過。」
「那麼拉丁舞呢?」咪兒轉向另外一位教練,「可以把拉丁舞的動作融在椅子操裡嗎?」
「這個……你不如找李教練商量一下,她是教踏板操的,既然可以利用踏板來健身,應該也可以用椅子吧?」
好容易操步設計好了,可是該由誰來做出鏡模特又成了新的難題,策劃部經理意味深長地提醒:「這是咱們『素腰閣』第一次和媒體合作,每個教練都希望有拋頭露面的機會,這個人選你可要想好了,稍一不慎就會影響士氣,在教練中間製造不必要的矛盾。」
咪兒問:「那你認為應該由誰來出鏡示範好呢?」
策劃經理說:「提案是你負責的,這個模特人選當然由你來決定。」轉過身施施然地走開了。
咪兒氣得直瞪眼,恨恨說:「大不了由我自己表演。」話雖這樣說,但是自己也知道這麼做不合適,因為「稍有不慎」會帶來更嚴重的影響。她自己都可以想像那些饒舌的同事們會說些什麼閒話——
「到底是當演員的,改不了喜歡出風頭的毛病,拍不了戲,在雜誌上也要搶著露露臉兒,真沒勁。」
「人家是老闆娘嘛,別說找個題目在雜誌上露露臉兒了,只要她願意,讓李總出錢辦本雜誌讓她玩也沒問題呀。」
「真是,在家裡好好地做少奶奶不好嗎?偏要到這兒來出做什麼推廣策劃,她倒敢情有興致。」
咪兒不是不諳世故的象牙塔睡美人,她也是歷過滄桑坎坷一路憑自己本事走過來的,什麼樣的嘴臉沒見過,什麼難聽的話沒聽過,健身房的是非比起她在娛樂圈裡見過的,那可真是小巫見大巫。她只是不服氣,自己又不是在劇組爭頭牌女主角,不過是想幫公司做點事,已經把姿態放得很低,甘願從基層做起了,為什麼還要處處受制?如果她真是想仗著老闆娘的身份立馬揚威,那就要個總經理、起碼也是部門經理來當當了,還用得著受這番鳥氣?
閒言碎語從「素腰閣」的每個角落縫隙裡流傳出來,阮咪兒只覺得舉步維艱,可意再打來電話的時候,她忍不住訴起苦來:「我到今天才知道自己在婚姻中失去了什麼——身份。我現在只有一個名字——李佳的太太。我沒有自己了,不論我怎麼努力,人們看到的只是一個靠臉蛋和身體吃飯的少奶奶。我永無出頭之日。我連選個教練出來做出鏡模特都做不到。」
可意輕鬆地說:「這個簡單,召集大家無記名投票,就說匿名選賢好了。然後你心目中屬意哪個教練,就宣佈她票數最高。」
「這倒是個好辦法。」咪兒被點醒了,卻又忍不住問,「你說,我就那麼不待見人嗎?她們為什麼個個都對我陰陽怪氣?」
「這很明白嘛,有臉蛋的人多半沒頭腦,有頭腦的又通常沒運氣。紅顏從來多薄命,富婆自古皆草包。你倒好,才貌雙全,嫁入豪門,天下好事都被你一個人佔全了。」可意做感歎調,「親愛的,你太完美了,這樣的人該受天妒的,可是老天爺又偏偏特別寵你,當然就要被人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