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悄悄離開了相府,在黑夜裡隱入了暗巷之中。
不久之後,位在京城另一頭的屠府,屠深房裡的燈,默默亮了起來。
屠大少爺一身白衣,一點也不像才從床上起身的樣子,他靜立在窗邊,看著漆黑的室外,連月光也沒有的夜晚,顯得有些怵目驚心,但他卻覺得安心。
以他現在的心境,真的不是一個適合生活在陽光下的人。
第3章(1)
由於打賭輸了,童渺渺根本不敢去見屠深,真怕他對她有什麼不軌的企圖,萬一他逼她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她究竟該不該答應……噢不是,究竟該不該揍他一頓呢?
她躲了幾天,心想風頭過去,他說不定就忘了這件事,但如果他真的忘了,不就表示她對他而言一點也不重要?那她可能會比被他找到更傷心……
抱著這種忐忑的心情,她飯也不吃,成天悶在房裡,身子骨都瘦了一圈,搞得童家人雞飛狗跳,最後童濤山召集了童渺渺以外的所有人,仔細討論推敲究竟童渺渺是受了什麼打擊,才會變成這樣。
最後,還是老總管想到了童渺渺最後一次出門,是到對面的屠家,之後回來就開始悶悶不樂。
童濤山一聽,便知道又是屠深那個冤孽,氣沖沖的派了五兄弟過去討個交代,五兄弟只拿回一張信箋,表示屠深說只要拿給童渺渺,她馬上就會恢復正常。
童濤山半信半疑,但又不好打開密封的信箋,思量了許久後,為了能讓孫女的心情好起來,他還是硬著頭皮帶著眾人把信箋送去。他心裡是這樣想的,要是孫女的情況沒有好轉,他一定馬上帶人打到對面屠府去,不揍扁屠深那小子不罷休。
童渺渺拿到信箋,心中又驚又疑,一屋子的人也看到她的表情在短時間有了千萬種變化,好像是收到了那封信之後心緒太過紛亂,不知道該擺什麼表情好。
最後童渺渺深吸了一口氣,在眾人屏氣凝神下,打開了那封信雲王事後,吾鎮日憂鬱,希汝與吾出遊一日,吾之幸也。此後,賭約一事必不強求。
臘月十五,碧波橋畔。
簡單來說,就是李觀瀾前來讓屠深不爽了,所以他心情不好,想找個人陪他出去走走,童渺渺只要和他出去玩一天,賭約就可以不作數。
這……不是很像心有所屬的男女出去交遊嗎?
想到那日可能出現的情況,童渺渺覺得耳根子慢慢熱了起來,到最後她忍不住捧住自己的小臉,搖起頭來。「唉呀、唉呀,我到底在想什麼?不過就是答應他……」
「答應他什麼?」童濤山忍不住問了。
童渺渺這才發現居然全家所有人都目不轉睛的瞅著自己,但她方才看信時的模樣,一定很像犯了花癡,想到這樣的糗態居然大家都看到了,她沒好氣的嬌嗔道:「你們怎麼都在我房裡啦!」她連忙把手中的信箋折好收進腰帶裡,伸手推著眾人。「你們出去啦!別想從我這裡探聽到什麼!」
眾人無奈,只得一個接一個離開,但房門才關上沒多久,童渺渺又冒冒失失的打開,突然問道:「今兒個是臘月什麼日子了?」
「今日十四了,明日就是皇城大祭,皇上會到碧波湖旁的大佛寺上香祭拜,會很熱鬧的,你想去嗎?袓父帶你去……」童濤山見孫女似乎心情轉好,立刻毛遂自薦。
童渺渺尖叫了一聲,衝出門去馬上把母親拉了回來,一邊進房還一邊嚷道:「怎麼就十四了?這麼快我根本沒時間準備嘛!娘,我那件月白色的紗裙呢?還是穿綠色的好?粉色的怎麼樣……」
她緊張兮兮的聲音消失在門縫之中,留下一群大老爺面面相覷。
最後只有童濤山像是明白了什麼,幽幽長歎了一聲,「唉,女大不中留啊!」
臘月十五,老天爺很賞臉的給了個好天氣,刺骨的寒風似乎也沒有那麼冷了。大佛寺周圍是滿滿的人潮,擠得水洩不通,小販聚集,卻也只集中在碧波橋兩旁,根本不能也不敢靠近大佛寺。
因為佛寺之中,皇帝正在祭拜,其餘人等只能在外頭看著,連太子也不例外。
屠深立在碧波橋畔,看著這一幕熱鬧景象,線香的香氣陣陣傳入鼻中,但他的思緒卻神遊方外,完全融入不了這節慶的喜悅之中。
他很清楚童渺渺的性子,她打賭輸了之後很明顯的在躲他,他若硬是要找她,她只會越藏越深,所以他換了一個方式,先按兵不動些時日,令她坐立不安,就算她還能忍,童家其他人也會受不了,果然,不多時童家五兄弟就找上門來了。
之後,他再示之以弱,送上一封憂悶交加的信箋,她看了必定同情心大發,自然會鑽出她的烏龜殼。
老實說,他一點也不憂悶,一點也不難過,隨便幾個字童渺渺就中招了,對付她這種心思單純的人,他有種拿牛刀殺雞的感覺,即便被其他人知道了,也會認為他就是想拐個小丫頭和他一起出去玩,反正他屠大軌褲不玩,還能幹麼?
沒有人會知道他心裡真正的想法,這股心思埋得太深,深到自己都差點忽略了。
「屠深!」童渺渺的聲音突然在身旁響起。
來了!屠深微微一笑,轉過身來,卻在看到眼前的人兒時,狠狠的被震懾了。
今日的她,一身鵝黃色長裙、杏色披肩,襯著她穠纖合度的身材,臉上淡妝輕抹,原就精緻的五官更顯得動人,美目猶如閃亮的星辰,一眨一眨地看著他,若不是他定力驚人,說不定都會為她的美貌而沉醉了。
「你……穿成這樣做什麼?」他呆呆地問,他還以為她會像以前一樣,穿著褲裝或女性的武服,想不到她竟盛裝而來。
他以為自己應該已經習慣了她的美貌,但今日他才知道,小女孩早就長大,他看她的眼神,不該再是十年前那般膚淺了。
「因為……因為你約我啊!」童渺渺看出了他的驚艷,心中小小得意,但卻也更嬌羞了。「我想你心裡悶,所以就打扮了一番,你覺得怎麼樣?看了心情是不是會好一點?」
她的模樣原就有很大的欺騙性,楚楚可憐、雲嬌雨怯,如今精心打扮,簡直就像蒙塵的鑽石被精雕細琢後發出了光芒,讓人的心思與眼神都不自覺被她牽動,他頓時有股衝動想拿個布裝將她從頭上套下去,不讓別人見到她的美。
這種莫名其妙的想法從何而來,他也不知道,不過他的確是深深的撼動了。
只因為他約她,她就換成了這種她平時嫌麻煩的裝扮?因為他心情不好,她希望用自己最賞心悅目的那一面取悅他、讓他開心?所有一切想利用她的心情,都在這一刻化為了愧疚反噬而來,他開始覺得自己騙她出來的手段有些卑鄙。
不過他很快就把這種心情壓了下去,比起他要辦的大事,童渺渺對他造成的影響,只能算是漣漪。
「你今天很漂亮。」他由衷地道,心情已經調適過來,隨之淡然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們就逛逛吧!」
兩人從小在榮華城長大,對每年一次的皇城大祭也算是熟悉,但是如此靠近的並肩逛著,彷彿有種曖昧在兩人之間縈繞,因此即使熟門熟路的小徑曲橋,也給了他們一種新鮮感。
今日的屠深並不軌褲,而且就童渺渺看來,還有種莫名的深度及神秘,舉手投足都帶著特別迷人的氣質,讓她的芳心也醉了。
當她經過糖葫蘆的攤位時多看了兩眼,他便趨前買了一支給她,她吃得很開心,但是當糖萌蘆只剩最後一顆時,他突然湊過來一口吃掉,讓她嬌嗔起來,銀鈴般的笑聲傳得遠遠的。
盛隆王朝民風算是開放,但這樣的親密舉止,連大街上已是戀人或夫妻的男女們都做不出來,屠深卻自在非常,讓童渺渺雖嬌羞不已,卻也沒有阻止他,心頭還帶了點小小的雀躍。
忽然一陣冷風吹來,刮得她小臉蛋兒通紅,屠深竟又一頭鑽進了街旁的衣飾行,帶了一件純白貂毛所製的圍領出來。
「你冷吧?」他雖是對著她說話,但眼角餘光卻不經意往旁邊瞄了一下,表情變得更為深沉。「來,我幫你圍上。」
當他的手輕輕擦過她的臉和脖子的肌膚時,她頓時渾身僵硬,被他碰到的地方都是一陣酥麻。
她揍他也不只一次、兩次了,但是從沒有過這種感覺,原來當他刻意對她好的時候,她竟連他一個動作也招架不了。
童渺渺覺得自己快暈倒了,今日的他溫柔體貼,幾乎是她夢想中的樣子,但他這樣的反常,也讓她有些不習慣,正想開口問,身旁突然傳來一聲問候,聽來毫無感情,更像帶著挑釁。
「屠深,光天化日之下,你的髒手在幹什麼?真當天子腳下無王法了?」出現的人,身著皇家的禮服,一件全黑夾著金毛的大氅,面如冠玉,顯得玉樹臨風、氣度非凡,正是陪同皇帝前來祭拜的太子,李莫然,不過他的表情陰沉得可怕,令人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