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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謝璃

  「安曦,你相不相信我?我絕不會傷害你。」

  「……」他凝視著她,那充滿溫柔的善意,欲言又止的笑容,他相信她,他愛戀這個女人。「我們走吧!」他緊緊閉上眼,左手勾住她的腰,要不是

  比她高大,他真想抱棵樹一樣抱著她,這種遊戲就算是黑面他們也不敢挑戰。「不用緊張,很快就到了。」他笑著安慰。

  他在作夢嗎?內心再一次質疑,但臂彎裡的腰肢如此有實感,鬢角的髮絲拂著他的臉,棉質衣料柔軟地輕觸他的手背,她就在他身邊,一點也不假。

  她挽著他,腳尖略微一蹬,腳下立刻失去憑借,耳邊充塞著呼呼風吟,他提心吊膽偎貼著她,等著兩人四仰八叉,狼狽落地。幾秒過去,他們還在御風飛翔,預期的慘狀並無發生,但是他開始感到懊熱,四面八方的強烈熱氣襲來,幾乎不能順利的呼吸,額角滲出了汗水,背脊逐漸濕透,一波波的熾烈風沙不時刮擦他的面龐,他再也忍不住,掀開了眼皮,「媽的好燙!」他脫口喊叫,掀眼的同時,他們也落了地,一觸及地面,赤裸的腳底板像踏上了烤盤,燙得他哇哇叫,他一蹦一蹦地輪流單腳站立,嚷個不停。

  「現在正中午,是燙了點,站到這兒來,會好一些。」她將他拉進一塊陰影裡。腳底得到了紆緩,他開始遊目四望。這一定是夢!不過一瞥,他悲哀地就此斷定,舉頭眺望,地表上只有單調的景象——連綿不絕的沙丘,潔淨無垠的藍空,熱風一襲,沙丘就開始改變形狀另一處地平線,他居然看見了幾個模糊移動的小小人影,後面跟著一串駱駝隊伍,慢條斯理越過沙地。一定是夢!莫名其妙地置身在沙漠,難到會是事實?他就地抓了一把沙,沙粒從指縫間流散,落在他的腳面上,太真實了。但他腦盤尚未糊塗到這種地步,公交車還未搭上呢,一眨眼就景物全非,這是怎麼回事?他們縮在一塊突出的岩塊下,忍受蒸騰的熱氣,他絕望地看向她,說不出半句話。

  「不開心嗎?這不是你的願望嗎?你說過想到沙漠看看的」她不改笑顏。他霎時呆愣,無法移開目光。他是說過這些話,但當時是逗著她玩的,只有三分認真,她卻銘記在心,為他一償夙願。「你特地回來為我做這件事?」「嗯」「太酷了,怎麼辦到的?」她指指腦袋,「rou體有限,心靈無可設限,只要你虔誠地嚮往,就能無所不在。」說得太玄了,他不懂。

  「你這麼神通廣大是不是我要的你都做得到?」

  她細想了一會道:「安曦,我沒有那麼偉大,我欠了你,在天律允許的範圍裡,盡可能實現你的願望。」儘管喉嚨乾渴,烈日灼曬,他仍然感到了寒涼。「所以,你還是會走?」她不說話了,捧起他的臉,在額角吻了一下「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請讓維良他們好好過吧!」

  他淨是搖頭,千言萬語梗塞在喉頭,卻又知道說了沒什麼結果,說與不說間,他難受得紅了眼,最後出一個問題,「如果……我想知道,如果我和你差不多年紀,你會不會……喜歡我?」「會」她的答案並沒有讓他失望。受到鼓舞,他再接再厲,「那麼,如果在我老去之前,有幸和另一個不知名的你見面,你會不會記得我?」她垂首認真思量,「不知道」

  他咬著唇,忽然想耍賴起來,一股狠勁握住她的肩,「你一定要記得,不准忘記,你說你欠了我,那麼想辦法在我老死前還給我」「不要隨便在這個命題上下承諾,安曦,如果你未來另有所愛,我會誠心祝福你……」「我不管,答應我。」他逼近她,「答應我。」「……」「宋伊人,答應我。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答應我。」

  她歎了口長氣,響應他灼灼目光,明知承諾不一定能實現,一時的迷惑未見得是永遠的愛情,還是應允了他,她衷心希望這個大男生快樂,無論以何種方式。「我答應你,如果在你老去前與你想遇,一定記得你。」像吃下了定心丸,他開心地咧嘴笑了,將她一攬入懷。「那麼你也要答應我,好好振作起來,珍惜自己,你如果當了賭場老大,或是為非作歹,我恐怕會遇不到你。」

  「我答應你」「那……我們回去吧!」「再等一下。」讓他再多保有一點溫存的回憶。

  耽擱一分鐘,就想要下一分鐘,耽擱了十分鐘,就會想要一生,她輕輕掙脫他的擁抱,指著熱氣氤氳的遠方,「瞧!那是什麼?」他順著她的指頭望去,一隻外形似羊,背腹白底,臉與四肢有黑色斑紋的動物向他們走來,嘴裡咀嚼著東西,頭上兩根筆直的長角幾乎有一公尺以上,十分罕見。

  他目瞪口呆,興奮地叫:「那是劍羚。」他看過雜誌上的圖片。「數量很少,只有沙漠裡才看得見。」轉過頭,想與她分享關於劍羚的一切,已不見她在視線範圍內。他轉了個圈,極目四望,除了沙漠,就是天空,還有那只獨行的劍羚。

  「宋伊人?」他急喊,繞著岩塊找尋。「宋伊人?」沒有回答,她騙了他,她離開了。

  「宋伊人,你太不夠意思了,我話還沒說完吶!」一聲聲吶喊像是細微的水滴,沒入沙地裡,不留痕跡。大地一片奇異的寂靜,沙漠仍是沙漠,消逝的人不會再回來。

  「宋-伊-人」極盡肺腑一喊,換得烈風熱情一掃,他舉臂擋住飛沙撲襲,同時間,所以的景象如同扁平的畫面,朝他所在的中心點扭曲聚合,形成一道龐大的漩渦,快速地帶著他旋轉不已,產生了催吐的陣陣暈眩。

  他蜷起手腳,護住頭,抵擋著驟變的結果,在旋轉中,有人抓住他的肩,粗魯地搖晃,一慢憤怒地喊他,「臭小子給我醒來,聽見沒?」叫聲實在刺耳,縱是再昏頭,也會不由得清醒。

  「你在鬼叫什麼?真要把我氣死,竟敢把我的半罈酒給喝了,你給我起來!」吼聲加上在他耳朵上的用力一旋,他迅速睜眼,搗著發痛的耳朵。

  不再是沙漠,頭頂是熟悉的天花板,四周是凌亂的被褥,遠一點的桌面上有打開的酒罈,床邊站著一個怒目而視的老太婆,果真是黃粱一夢。

  「醒了吧?你是怎麼回事?」他奶奶氣急敗壞指著他,「我剛剛去找了明惠,她把我幹的那些糊塗事全都說了。你真是瘋了,竟然喜歡上你的老師,還把那男人打了一頓!你也不想想,萬一他告了你,我怎麼請得起律師!」

  「沒有?」他奶奶火大地拍了一下桌面,「有人見你在阿旺的店前面和她共吃一碗麵,還說沒有?」

  「真的沒有啦,那是誤會。」他氣息慨慨地辯白。

  「不是我愛嘮叨,人千萬不能走錯一步,有些人就是不能去喜歡,你看看我就是——」老人赫然住嘴,動了動眼珠子,黯然地挨著床坐下,想起了什麼,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不以為然地打了個呵欠,其實已無力在乎,那場真假難辨的夢境掏空了他的力氣,他虛弱地倒頭躺平,想徹底再睡一場,他隨意打發奶奶,「奶奶,我保證沒事,明天就會去上學了,你放心,我不會像我老子一樣的。」

  「你老子當年也是這麼說的,安家男人沒一個像樣——」他奶奶激動的比手劃腳之際,突然眼尖,發現了安曦床鋪上有不對勁的地方,更加破口大罵,「我跟你說過多少次,別老是帶著一身髒上床,瞧這新換上的床單,怎麼全是沙子?你到底是去哪裡鬼混啦?知不知道我一個老人家清理這個家有多辛苦,尤其你這窩豬圈——」

  沙子?他霍然地彈跳起,兩手摸索著床鋪,觸手果真是如假包換的沙粒,散佈在床位一帶,連同趾縫、腔骨,都找得到細沙的蹤跡。他趴伏著,兜攏雙手努力掬起一撮薄沙,埋首審視,直到眼見看得發酸了,抬起頭,看著他奶奶,他奶奶立即被他熱淚盈眶的模樣嚇了一大跳,怒火滅了一半,「你又那根筋不對啦?又不是第一次討罵,這麼激動做什麼?把床單收一收我來洗……」

  不等他奶奶動手,他自動把床單捲成一佗,抱在胸前,「我洗我洗,你去忙你的吧!」

  他衝到樓下,在他奶奶保存的瓶瓶罐罐裡找到了只巴掌大的玻璃瓶子,把收集來的沙粒全數倒進去,密封好,噙著神秘的笑朝瓶子仔細端詳。

  這個貌不驚人的瓶子密封的不只是一個秘密,還有他今生說不出口的,最初的愛戀。

  程如蘭在學期結束前無預警的離開學校,辭職理由是修養未見大好的玉體,新的班導由更年輕的代課老師暫代,為了嶄露頭角,有所表現,新班導實施鐵腕作風,嚴格訂定各項班規,將班上整頓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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