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一點也不想看那個人!他被自己的兒子圈禁,在我看來很活該,是自作孽不可活。」牧氏毫不避諱的說。「真的,我一點也不可憐他。」
這一席略帶恨意的話讓陳知儀驚愕不已,畢竟牧氏從不談她跟褚臨安之間的事。
「你很驚訝?」牧氏苦笑,「那個男人無心,不,他根本冷血,我對他也曾有愛,但後來才發覺到,他娶我也只是為了拉抬自己的身價,從那一刻起,我對他的心就死了。」
「娘……」陳知儀握住她的手,想藉此給予安慰。
牧氏輕輕的回握一下,接著苦笑搖頭,「若說有什麼遺憾,便是我沒能生下一兒半女,從未感受過身為人母的驕傲與責任,說來那個男人真狠心,寧願跟外面的女人生了孩子再送回府裡養,也不肯碰我……」
「爹在外有女人?還將孩子帶回來?」陳知儀愣了一愣。
「是啊,一個正常的男人竟連續幾個月不曾到我房裡,或者賀姨娘那裡走動,在外人看來,他對女人沒半點性致,」牧氏冷嗤一聲後又苦笑,「但就因為我們是他的妻妾,所以很清楚他有正常需求,且女人的直覺很準的,他在外肯定有女人,雖然不知那女人是誰,但肯定是上不了檯面的,不然依他後來的身份地位,要把人接進府又有何難?」
「娘,那您剛說抱了個孩子回來養又是什麼意思?」陳知儀無法不將注意力放在這一點,因為爹的孩子只有三個,其中還包括司容。
經她這一問,牧氏才發覺自己沉浸於過往思緒時,竟不知不覺的說出一個府內不少老人知道,卻無人敢提及的往事。
「那孩子是誰?」陳知儀忍不住再問。
牧氏思索了一會兒,歎了口氣道:「算了,你該知道的,至於該不該讓司容知道,就由你來決定,因為你是他的妻子。」
陳知儀瞪大了眼,「是司容!」
她點點頭,「關於司容的事,其實我是嫁進來後意外聽到府裡的老僕談起的,當年司容的生母王夫人因難產而亡,事實上是母子皆沒活下來,就在同一天,那個男人從外頭抱了司容回來,還對府裡下了禁口令,讓所有人保守秘密,只當司容是王夫人所出,不料老僕們私下談論的時候,還是讓我知道了。」
「所以,司容也不知道他非正室所出?」
牧氏再次點頭,「但賀姨娘知情,當年我得知此事後,還去問了賀姨娘,她便一五一十的跟我說了,當時我們都認定司容就是那個野女人的種,所以我不待見他,賀姨娘也討厭他……」
想到過去對一個孩子的苛刻冷漠,牧氏一臉愧疚,「現在回想我們對他的態度,再加上臨安對他的嚴厲,他的成長一定特別辛苦,這才會變得內斂寡言、難以親近,我實在該負大半責任,倒沒想到如今的他還肯認我。」
陳知儀伸手輕拍她的手,「娘,都過去了,他沒放心上的。」
「我知道,所以才更自責,好在,」牧氏微笑的看著她,「有你來到他身邊,看得出來,他這段日子真的過得很快樂,謝謝你。」
陳知儀搖頭一笑,「媳婦才因為他而過得快樂呢,但那也是因為這個家有娘辛勤守著,我們才能在這裡快樂的生活,所以媳婦更要謝謝您。」
兩人謝來謝去,不由得相視一笑,至於褚司容的身世,陳知儀直言會告知丈夫。
「也好,他最有權利知道。」
兩人又討論了一下府中事務如何處理之後,陳知儀一如過往的前去鞏氏的澄園問安,但今天,她特別繞到清心苑差人將巧兒叫到跟前。
巧兒一看到她,一顆心就枰坪狂跳,但她仍記得欠身行禮,「大少奶奶好。」
陳知儀微點螓首,示意其他閒雜人等退下後,這才看著她,似是有話要說,但又決定不說,讓巧兒的心七上八下。
「罷了!你去做事吧。」
巧兒還來不及反應,只見陳知儀已經在小樂的隨侍下離開,但這天這一個莫名其妙的行為已讓巧兒提心吊膽。
一連幾日她跟阮芝瑤都沒有見面,還以為沒事了,怎麼陳知儀又來找她?不會是那天阮芝瑤酒醉吐露出的內容比阮芝瑤自己以為的還要多?會不會連她都供出來了?
不成!她得再去找阮芝瑤問問。
澄園內,陳知儀坐在溫暖的廳堂內,看著窗外滿是落雪,白茫茫的,別有一番美麗景致,收回目光,她再看著滿足喝著她特地差小樂端來的一碗養生補湯的鞏氏。
見鞏氏喝完了將碗放回桌上,她開口道:「祖母,我著人買了件保暖的新被褥,過年時就蓋那床吧,別省著,你那一床被子都蓋好多年了。」
鞏氏一愣,「你怎麼會知道?」
「呃……」總不能說出自己是與她生活多年、知道她多麼勤儉的鞏棋華呀,她伸手握著她佈滿皺紋的手,想了想道:「那床被子雖然看來仍很好,但我摸過了,被子內裡有些硬了,咱們就換掉了,好嗎?」
「好!你如此細心,祖母真高興,司容他……有你真好。」說著說著,想到薄命的鞏棋華,鞏氏還是忍不住哽咽了。
陳知儀不想讓鞏氏沉浸在悲傷裡,問了一開始來這裡就想發問的事,「祖母,我想問您,我從娘那邊知道司容他是從外面抱回府裡養的了。」
鞏氏再次一愣,「希媛怎麼會提到這件事?」
陳知儀將事情大略簡述,鞏氏這才明白,她點點頭,「這事我也知曉,但臨安做事自有其考量,當時府裡人也沒有敢過問的,這事就這麼定下了,說來不管是希媛、還是司容,臨安都是虧欠他們的。」
「這也是祖母始終沒有去看爹的原因?」她問。
鞏氏輕歎一聲,「他現在這樣子,我看了也難過,倒不如不去,我只希望他能好生反省,他做的壞事實在太多了!」她頓一下,「你會跟司容提嗎?這事其實也該讓他知道,以他現在的能力,要查出他的生母,應該不難。」
「我也想讓他知道,至於要不要查、要不要認親,我想讓司容自己去判斷。」陳知儀毫不遲疑的道。
鞏氏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好半晌,突然心有所感的道:「不知道為什麼,有時候祖母會覺得你的神態與我的棋華好像啊。」
「那就把我當成鞏姐姐吧。」她嚥下哽在喉間的酸澀,雙手抱住了年邁的祖母。
「傻瓜,你是你,棋華是棋華,但你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孩子。」鞏氏滿足的輕拍她的背。
陳知儀陪鞏氏又多聊了一會兒後,這才離開澄園。
甫回到綺羅院,段侍衛就前來通報,說巧兒去找阮芝瑤逼問她是不是還多吐露了什麼?兩人之間因此有爭執,最後不歡而散。
她點點頭,「我明白了,辛苦了。」
稍晚,褚司容下朝回來,一見她嘴角就忍不住揚高。
「今天有何新鮮事?」他笑問。
陳知儀先將巧兒跟阮芝瑤之間的事跟他說,接著俏臉突然正色。
他溫柔的拉著她的手走到椅子坐下,照習慣讓她坐在自己的膝上,雙手環住她的腰,低頭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吻,「怎麼了?一切不都與你預想的一樣,離間兩人,讓兩人起疑心、發生內哄.」
她凝睇著他,沉沉吐了一口氣,「不是這件事,是關於你……」她娓娓道出牧氏跟鞏氏對她所說的、關於他身世的事。
褚司容自是感到震撼與錯愕,久久無法言語。
好半晌後,他喃喃道:「所以……我是被抱回來的。」他從沒想過自己的生母另有其人。
「嗯,不過從祖母和娘所述,知道你生母是誰的,恐怕只有爹了。」
陳知儀咬著下唇,看著他臉色凝重,她窩進他懷裡,雙手將他環抱得更緊,「對不起,我好像讓你更煩惱了,但我覺得這件事你最有權利知道。」
「不!你的決定是對的,我甚至想,興許我連爹的兒子也不是。」語畢,他的神情相對嚴肅起來。
太過錯愕,陳知儀飛快的抬頭看他,「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他點點頭,「事實上,從小到大我就一直在懷疑這一點,沒有一個父親會像我爹這
樣殘忍的對待自己的兒子,他從未善待於我,你也很清楚。」
回憶過往,有太多事情他怎麼看都不像一個為人父親會做的,若他真是讓他爹抱回來的,那他說不定是他爹仇人的兒子。
陳知儀不知該說什麼,她看著他,「那你想你的親生母親可能會是誰呢?」
他搖頭,「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娘說生我的女人是上不了檯面的野女人是錯的。」
「為什麼你會這樣覺得?」
「爹對女色並不熱衷,對女人動情更不可能,他要的是權勢,那個女人在這方面一定有絕對的助益,日後也足以將我當成籌碼,所以才願意扶養我。」當了二十幾年的父子,褚司容自認很瞭解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