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靈君又壓著柱頭兒給虢國夫人再磕三個響頭,才道:「起來,跟夫人道謝,謝謝她的不罪之恩。」
柱頭兒茫茫然,像個牽線木偶似地任由白靈君擺佈。
「謝夫人不罪之恩。」說是這麼說,但他心底根本沒底,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他依然沉浸在對白靈君的憤怒中,無法自拔。
他越想就越氣、越想就越怨,最後,所有的憤怒跟埋怨都成了他心底恨意的部分,讓那株小小的幼苗迅速成長。
沒有人能知道,這份仇恨什麼時候會爆發,因為誰也想不到,素來忠厚老實的柱頭兒居然也有這一面。
虢國夫人笑著揮揮手,她才不在意這些無聊小事,她只想知道,要怎麼吸引這個威武的大個子的心思。
看他那寬闊的胸膛、粗壯的手臂,想像被他緊緊擁在懷中,那滋味一定很過癮吧?
虢國夫人想著想著,嬌顏興奮得通紅了起來。
「不謝、不謝,一點小事,憑我和你家小姐的交情,難道還會怪罪於你?」她邊說,柳腰款擺,半游半走地蹭到他身邊,才一湊近,鼻端便竄入一股雄厚的男人味,刺激得她雙腿都快酥軟了。「聽說你叫柱頭兒?」
「是!」柱頭兒不知道虢國夫人為什麼要靠得這麼近,他從小就喜歡白靈君,一輩子沒跟女人親密過,而這位夫人……聽說她的身份很高貴、手段厲害,尤其……仔細一看,夫人好漂亮,美得就像一顆熟透的桃。
她美麗的鳳眼斜睨著他,讓他更緊張了。
情不自禁,柱頭兒步步後退。
虢國夫人就像調戲一個純情良家男人般,寸寸進逼,直逼得他腳步一踉蹌,跌坐在地。
她仍然不放手,紆尊降貴地蹲在他面前,笑意盈盈、媚眼如絲地問道:「柱頭兒,你是哪裡人?你的眼睛……不像中原人啊!」
「我……我我我……我不知道……」柱頭兒結結巴巴的。他不懂,為什麼虢國夫人的氣息會讓他的身體發燙。
白靈君一看情況不對,像只護崽的母雞般衝到他面前,張開雙臂護住他。
「夫人,柱頭兒很小就被人從西域拐賣到中原了,這期間,他生了一場大病,很多事都忘記了,請夫人別見怪,他確實什麼都不知道。到於門板──」
虢國夫人揮手打斷她的話,「不過是兩扇門板而已,有什麼了不起,難道白府連兩扇門的錢都出不起,那……這樣好了,讓柱頭兒幫我做件事,這門嘛……我請人替你們做新的,你覺得如何?」
第4章(2)
白靈君覺得很想掐死她。這個混帳女人,怎麼見到男人就發癡?!尤其還專挑她白府的,怎麼,當這裡是尋歡之地嗎?
「夫人說笑了,你寬宏大量,我們感激都來不及,又怎麼會有其他想法。」白靈君偷偷地扯了下柱頭兒的衣袖,示意他見機行事,同時,好幾開口說道:「柱頭兒,你還不趕快磕個頭,向夫人道謝,回去反省一下,為何自己老干蠢事──」
虢國夫人再度打斷她。「我都說了,撞破兩扇門板而已,也不是啥大事,你就別再罵他了。」說著,丟了記媚眼給柱頭兒。「你說是不是啊?大個子。」
這麼快就幫柱頭兒取綽號了!白靈君快氣死。虢國夫人到底當她家是什麼地方?勾欄妓寨?她隨便看中一個人就可以帶回去取樂一番?
但白靈君也不輕易妥協,當年是她一手把柱頭兒從閻王爺手中搶回來,現在她也有責任在一頭不懷好意的母狼的虎視眈眈之下保護他。
「柱頭兒,說說看,到底是發生什麼事,讓你如此緊張,又忘記敲門,明明我之前才訓過你一回啊!你怎就這麼不曉事?」
「這個……」柱頭兒讓兩個女人的針鋒相對弄得有點傻眼,好半天後,才道:「是老大夫讓我來的,那位……華先生忽然吐血不止,恐有性命之憂……」他說到一半,面露厭惡。實在很討厭提到華少陽的名字。若非這個人,他美好的日子怎麼會突然改變?
「什麼?!」白為君一聽華少陽出事,便什麼理智、手段,全都忘光光了。
她跳起來,拉起裙擺便往客房跑。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走的時候,華少陽明明還好好的,怎麼一會兒工夫,他惡化得如此厲害?
虢國夫人見她跑了,眼珠子一轉,也跟在她身後跑,不過臨走前,不忘拉著柱頭兒一起。
就算白靈君不願這位威武的小廝與她春風一度又如何?難道還阻止得了?
別忘了,她姓楊,在這大唐國土上,還沒有哪個人可以違背楊家人的意思,哪怕這個人是高力士、已逝的相國李林甫,甚至是東宮太子……全部一樣。
白靈君……哼!她也不會例外。
現在她就是看中這小廝了,要他服侍自己快樂,她倒要看看,白靈君憑什麼、又有何本事阻止?
但是,一個柱頭兒是滿足不了她的,若那位華先生真是驚才絕艷、神仙下凡般的人物,她也想一起帶回家,歡樂一番。
她覺得白靈君真傻,其實她只喜歡玩,又不會真搶她的,借玩一下會怎樣?即便是玉環,發現她和陛下在御書房裡調情,也是睜隻眼閉只眼,事情過了就算。
白靈君這麼機敏的人物,何苦為幾個男人跟她硬槓,反正等她玩完,就會還她了嘛!她又不是劉備借荊州,一借永不還。
男女之間只求開心,到於禮教啥的,讓它們見鬼去吧!
倘使那華先生真是個妙人兒,虢國夫人準備再跟白靈君談一次,也算謝謝她為自己的馬球隊做出貢獻。
可白靈君若再不識相,哼……別忘了,太子李亨見了她都要繞邊走,何況是她?
白靈君來到客房,入眼的就是一床的血,鮮紅的色澤像柄匕首,筆直刺入她心窩。
華少陽躺在床上,面如白紙,口鼻間還不停地溢出血沫,分明命不久矣。
她揪住老大夫的衣領搖晃。「為什麼會這樣?我出去前他明明還好好的,病情怎會突然惡化得如此之快?」
「這個……」老大夫被搖得全身骨頭快散了。「小老兒也不知道啊……咳咳咳……小姐可不可以放開老夫,老夫一定盡力救治華公子……」
「救他!一定要給我救回來!」她撕心裂肺地叫道:「我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我絕不要他死!」
她沒發現,那句話一出口,床上的華少陽身子狠狠一震,說不出胸口那痛徹心肺的感受是什麼。
他們認識明明沒多久,做得最多的是爭吵,為帳冊上的每一筆帳目吵和不可開交。
可她現在卻為了他,什麼也不顧了,只求他平安無事。
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如此關心他?
他孑然一身,難道還有值得她圖謀的地方?或者,她是個外表強悍,內心卻如他師父一般濫好人的女子?再不然她……他們……
即使不可思議,但他仍不得不懷疑,一對陌生的男女可不可能就為幾日的相處,產生深厚的情誼?
他不知道,但他已經開始後悔接下崔大少的這椿生意,他已變得不像自己了。
而「後悔」這滋味,他至少十年不曾嘗過了。自從師父死後,他的一部分也隨之逝去,再尋不回那純粹乾淨的心。
但認識白靈君之後,她好像無時無該洗滌了他的心,他說不清,可那正在心底發芽生根的感情卻是真正地透如羊脂白玉、明勝琉璃珍珠。
這種感情讓他既快樂又畏懼,莫非……這就是喜歡,一種單純的、沒有任何目的的愛戀?
他不知道,腦子裡很亂,一時是清風師父的身影、一時是白靈君的溫情嬌笑,他們偶爾重疊在一起,一會兒又分開。
不多時,清風師父的身影漸漸淡去了,剩下的白靈君的喜、她的怒、她的憂、她的樂……她完全沒有通知一聲,便進了他心裡,先是佔據一角,漸漸地蔓延開來。而他阻止不了,也不想阻止,任由這份溫情柔軟了他堅實多年的心,並且心甘情願,為她奉獻出自己那很少很少、僅剩的單純真心。
愛可以來得這樣迅速、如此急迫、毫不講道理嗎?
他不懂,這道課題師父沒教過,他只能在迷茫中自己摸索。
如今,他沒有太多的想法,他只知道虢國夫人找上門,必有圖謀。那蛇蠍女人想要什麼?金錢?權勢?名利?
開玩笑,身為楊家人,那些東西她已經多到有剩了。
那麼,她找上白靈君又為何事?
他想到虢國夫人放蕩風流的風評,莫非……她是聽見了謠言,鼎鼎有名的白靈君突然為一個男人神魂顛倒,連霓裳坊都不顧了,便起了好奇,想來分杯羹?
那麼,她的來意就昭然若揭了。她是為他華少陽而來。
華少陽極有信心──雖然他不知道這份信心打哪兒來,但他就是曉得,白靈君不會屈服於虢國夫人的威脅將他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