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嗚嗚,我不能……」
「我不要下回打雷時,你又半夜跑出來找我,夜路很危險的。」
「昨晚……果然是你……」她靠在他胸膛,泣不成聲。
「我更不想你見到死兔子,以為是你那福薄短命的相公。」
「嗚嗚……」
「你可知道,要我忍耐著不認你,我有多難受?」他抬起她的臉,癡癡地凝視她。
望進那對深黝的圓圓黑眸,她的心又抽痛了。
他那雙時常帶笑的眼眸幽黯無神,彷彿是兩汪淚泉,淚珠兒滔滔不斷地滾流出來,爬滿他白胖胖的臉頰。
那模樣就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小娃娃,卻又強忍著不哭出聲音,忍著忍著,不哭不哭,可是淚水好多好多,只好任它一直流一直流……
「相公,你不要哭了。」她情不自禁,哭著為他拭淚。
「柔兒,你也不哭,不哭了喔。」他輕扯微笑,握住她的手,反過來柔聲安慰她。
兩掌交疊,一股輕涼意漫過掌心,曲柔感覺擦傷的痛楚漸漸地消散,可是,她的心也跟著涼了。
她慌地抽手,舉在眼前,緊緊盯住看不出擦傷痕跡的手掌。
「不要……」手掌在淚霧中顫抖,她的聲音也在顫抖。「我寧可你是普通人,不會什麼法力,我要我的傷……我的傷,慢慢好起來……」
「好。」他立刻應允,原先輕拂在她臉頰傷處的指頭也放了下來,依然擁抱著她,神情堅定地凝望她,一字一字地道;「天地為證,從此刻起,我就是凡人石伯樂,我要跟柔兒過一般的人間夫妻生活,相親相愛,白頭到老永不分離。」
被淚水浸得發亮的圓圓黑眸閃動光芒,彷彿這不只是一個允諾,也是一個極為虔誠的宣誓,告知天地,石伯樂和曲柔將會白頭到老。
「天!」她虛軟地抓住他的衣服,無法承受如此鄭重的諾言,哭泣道;「不值得!你該做的是回去當神仙,這才是你最重要的事!」
「與其當神仙千年孤寂,我寧可為人熱鬧百年。」
何止孤寂!他語氣所透出的壓抑,也是她所深刻體認的啊。
他露出微笑,語氣溫煦。「我是真喜歡柔兒,希望柔兒快樂平安,所以我要當柔兒的相公,給柔兒一輩子的快樂平安。」
她淚水流呀流,止不住了,看得他又是一陣心疼。
「乖,柔兒不哭了。」他不捨地輕撫她的臉頰。「你的傷還是會痛吧?」
在那吹彈得破的白嫩肌膚上,給土石擦出一條血痕,雖然不至於破相,但瞧了礙眼,他既不再施展法力,總該有屬於人的方法來療傷吧。
他貼近她的臉蛋,閉起眼睛,伸出舌頭,輕輕地舔舐她的傷痕。
血漬味道是鹹澀的,淚水也是又鹹又苦,原來,不只是心苦,連血淚也是苦的。天下本無事,又何苦找苦頭來吃苦呢?
「我不會再讓你苦了。」他緩緩舔著,柔聲與她細語。
唇瓣滑移而下,輕觸到了她柔軟輕顫的小嘴,他轉而壓了上去,本想安撫平息她的顫抖,然而他一咬著那軟嫩的唇瓣,就再也不願放開了。
心中燃起了一萬顆太陽的烈焰,令他全身轟地燒得火熱。
原來被親和親人的滋味一樣美妙啊!他擁緊了她,不住地吸吮舔舐,安慰轉為戀慕,柔情化作纏綿,他為她那香軟的唇而著迷,先是輕輕咬著,而後又急急躁躁地深入尋索,欲一探她的甜美芳香。
「唔?」那伸入口中的舌頭不覺令曲柔悶哼一聲。
「咬到你了?」他紅著臉看她。
「沒……」她害羞地低下頭,臉頰不再蒼白,而是遍染紅暈。
心在狂跳,她明白,從此刻起,他不但成為凡人石伯樂,也長大成為一個懂得情愛的男人了。
暫且忘了他還要成仙,更要拋開連日來的悲苦思念,她抬頭看他,輕綻微笑,主動吻上他的唇瓣。
「相公,我很喜歡。」
「嘻,柔兒,親親。」他當然更用力地親下去了。
微風穿梭在幽靜林木間,枝葉輕輕晃動,發出喀喀聲響,為安靜卻熱情如火的小兒女輕哼著小曲兒。
「小弟!」胡靈靈的高聲怒吼打破了這份美好的靜謐。
「大姐,我就知道你會來。」石伯樂很不情願地停止親吻,將曲柔摟在懷裡,雙眸直視一身火紅的大姐。
「大姐。」曲柔忙拉了一下凌亂的衣衫,低頭喊了一聲。
「不要叫我。」胡靈靈冷著一張美艷臉孔,毫不客氣地指責道;「曲柔,你答應我離開他的。」
「大姐,是我拐柔兒,你不要罵她。」石伯樂不想和她吵架。
「我要你回姑兒山,你倒不安分,又來拐她。我問你,你還想當神仙嗎?」
「不想。」
「什麼……你再說一遍!」胡靈靈聲音提得更高。
「大姐,我不想修煉了。」石伯樂輕鬆地道;「你知道,我就是愛玩,所以我想嘗嘗人生的生、老、病、死、喜、怒、哀、樂、愛、恨、嗔、癡,這一世嘗不夠,下一輩子再來;下輩子不夠,下下輩子再來。總要親自活過,這才能深切明白世間苦樂,也才有資格當一個助人的神仙。」
「不用這麼麻煩,你只需開悟和清心就成了。」胡靈靈仍試圖挽回他的心意。
「偏生我天性憊懶,資質駑鈍,開不了悟,也清不了心,更怕當神仙聽人嘮嘮叨叨沒完沒了。」石伯樂大大搖頭。
「是你不修行啊,大姐這麼苦心教導……」胡靈靈柔媚的丹鳳眼一挑,嘴角勾起微笑。「這樣吧,你想找姑娘玩耍的話,有的是機會,今年找這個,明年找那個,任誰都可以像曲柔一樣陪你玩得很開心。」
「大姐,你說得太簡單了。」石伯樂握住曲柔的手,露出從未有過的嚴肅神情。「找人玩要很容易,就像最初在這溪邊,我也只是和柔兒玩玩罷了。可在一起久了,有感情了,有了牽掛,就不想分開。若說為了修行而離開心愛的人,害她傷心難過,這是自私、製造孽緣;難道我就不能留在塵世,去做我身為柔兒相公應做的事嗎?」
「你不是石伯樂,你是狐小弟!小狐仙!」
「不行耶。」石伯樂眨眨無辜的圓圓黑眸。「我剛才要天地作見證了,我現在是凡人石伯樂,要是我又回去當狐仙,老天不知會怎麼罰我哦?說不定將我變成一塊石頭,沉到水裡去讓魚兒玩捉迷藏了。」
手掌被用力捏住,他微笑拍拍那顯得緊張不安的小手,為自己做了一個結論;「所以啦,我喜歡柔兒,在這中間學會成長、關心、疼惜、擔起責任,也是一種很重要的修行呢。」
「小弟,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話?」
「沒有啊,我只是感慨良多,有感而發罷了。」
胡靈靈改變目標,急切地道;「曲柔!你就眼睜睜看他自毀道行嗎?你沒忘了他最糟的後果吧……」
「這……」曲柔憂心地望向石伯樂。
「靈靈,你一定要拆散他們嗎?」
「你……」胡靈靈震驚地望向站在樹下的魁梧男人。
裴遷站在那兒不知多久了,有如一棵千年不動的老樹,身形凝定,神色沉穩,話聲也一樣地平靜低沉,可那激動的眸光卻透露出他的情緒。
「靈靈,我終於找到你了。」
「找我……」胡靈靈花容失色,剛才的強勢作風一下子不見了,只是驚惶地看著裴遷。「我明明抹掉你的記憶了,為什麼你還會記得?」
「有些事情很重要,重要到怎麼也忘不了;或者忘了,依然會再想起。」裴遷緊緊凝視她。
「不可能!」胡靈靈倒退了一步。
「大姐,你不能任何事都要抹掉人家的記憶啦。」石伯樂故意拆她的台,笑道;「什麼都忘光光了,不就腦袋空空,好像沒活過似的?」
「你別說話!」胡靈靈穩住心神,問道;「你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我不知道你在哪裡,只能一個城一個城、一座山一座山找,直到我來到了玉姑祠,我想,我應該是找到了。」裴遷依然沉穩地站在原地。
「哎!」胡靈靈懊惱地跺了跺腳,不經意流露出她美艷姿容下的另一種小女兒嬌態。「我不該將我『家』的樣子說給你聽的。」
「這雙鞋子還你。」裴遷從身後包袱拿出一雙紅繡鞋,雙手穩穩地捧牢。
石伯樂和曲柔吃驚地對望一眼,原來裴遷的包袱裡還真有一雙繡鞋!
再定睛看去,更是驚訝不已,鞋面亮紅,繡花精緻,這不就是「胡不離小弟」拿給曲柔、後來又被「胡不離大姐」取走的那雙紅繡鞋……
「原來是你偷走的!還我!」胡靈靈氣得搶上前去,伸手就要奪了過來,卻在離裴遷一步距離時,硬生生停下了腳步。
「還你。」裴遷遞了出去,眸光沒有離開過她。
「我不要了。一雙舊鞋罷了。」胡靈靈故意抬起下巴望向別處。
「大姐,我就叫你扮老婆婆時不要那麼愛漂亮,還穿紅繡鞋!瞧,這不是穿梆了嗎?」石伯樂繼續落井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