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蘆想起衛玲瓏,胡亂地欠了欠身,轉頭就走。
「表哥,像她那種沒規沒矩又會砸碗丟盤的丫鬟,還是趁早趕出府,省得留在府裡多生事端。」顏芩偎在他懷裡,像只傭賴的貓兒不斷地撒嬌。
衛凡淡聲道:「如霜。」話落,由著顏芩扶進房。
「奴婢失道了。」雖說她搞不清事情始末原由,但既然主子吩咐了,她照辦便是。回頭正要處理此事,便見御門擋在自己面前。
「幹嘛?」她不解地看著他端在手上的木盤。
「這個。」他用嘴努了努木盤上的小麻袋,示意她取來。
如霜拿起小麻袋,打開一瞧,微愕了下。
「這……」
「你知道嗎?剛剛葫蘆端來了柿餅湯,說要解爺的宿醉,還替我準備了這甘草糖……這是夕顏很擅長的食補,每每春暖還寒之際,我會犯咳,夕顏總會每天幫我熬上一袋甘草糖,我……」
她緩緩抬眼,難以置信地道:「難不成你要跟我說她是夫人?」
「你不知道,昨晚啊……」拉著她到廊階下,他小聲地道出昨晚發生的事。
如霜聽完,心不斷地劇烈顫跳著,眉頭深鎖著。
「可……怎麼可能?夫人已經死了,當初還是我幫她淨身的,她……」可御門所說的反應,確實是夫人才有。
夫人的脾氣向來只對爺發,她常說那是因為她被爺給寵壞了。
「還魂啊,不是聽聞過有還魂這事的嗎?」
如霜緊抿著唇,好半晌道:「只要讓我試試,我就能夠確定。」
「怎麼試?」
第五章 夕顏怕黑(1)
葫蘆回房照料衛玲瓏,陪著用膳,但無法像往常那般胃口大開,她那失落的神情,就連小丫頭也能一眼看穿她有心事。
「發生什麼事了?」衛玲瓏忍不住問。
「……沒事。」瞧她的碗已空,葫蘆不禁勉強笑問:「我再幫小姐盛點粥。」
「不用了,我吃不下了。」
「可是桌上還有那多菜……」
「那是因為你都沒吃啊。」
看向自個兒的碗,裡頭確實是乾淨的,壓根沒有盛過食物的痕跡。滿桌佳餚,各有其特色,但是卻壓根勾不起她的食慾。
「對不起,我有點吃不下。」她慘淡笑著。
明知道以她目前的樣貌,他們認不出她是理所當然的,可是……心就是發疼。
她的記憶被硬生生截斷,她的記憶還停留在生產之前,是那麼理所當然地得到小爺的疼愛,如今被區隔在他的視線之外,她怎麼就是習慣不了。
他非但不要她,還打算趕她走……她這十八年來的記憶,他怎麼捨得割捨?
「是不是不舒服?我派人找大夫來,好不?」衛玲瓏瞧她很沒精神,小手貼著她的額,就怕這春暖還寒之際最容易染上風寒。
「我沒事。」她輕柔地拉下小手,擱在掌心,同樣的脈動,可以讓她感覺到彼此血脈的相連。
「要是真不舒服,要記得跟我說。」
聽她那小大人的口吻,教她不禁微瞇了眼。
「玲瓏今兒個想做什麼?」
「我想看書!」打從前兩日聽葫蘆提起她也能幫上爹爹的忙後,她就興起了讀書的念頭。
「你識字?」難道就跟當年小爺待她一樣,她才三歲便教她讀書認字,五歲就強迫她得要寫詩詞了呢?
「呃……沒有很認識。」小臉五官有點皺起,有些泛紅。
可可可是……京是沒有很認識,所以才想要認識認識啊!
葫蘆有些意外,原以為衛凡也會親自教導女兒才是。
「小爺……我的意思說,爺沒抽時間教你嗎?」
「沒,爹爹不教我這些。」
「完全不教?」
「爹爹很忙。」想起常常沒時間理她的爹爹,她小臉泛著苦澀,但卻又勾起驕傲的笑。
「因為爹爹是皇商啊,忙是應該的。」
胡蘆微皺起眉,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以往小爺也總是在忙,可是他再怎麼忙,也會撥出一點時間教她讀書,如今小爺到底有多忙她是不知道,但這兩天他明明都在府裡……突地想起,她一直伺候著玲瓏,卻不曾見他來探視女兒。
這是怎麼回事?彷彿他不在乎玲瓏似的。
「小姐,爺是不是甚少探視你?」想著,不禁脫口問出。
「爹爹忙嘛。」衛玲瓏理所當然地道。
「可是等爹爹忙過之後,他總是會帶著我南來北往地跑喔,像去年我和爹爹去過映春城,還遇到地動,嚇死人了。」
「你沒事吧?」
「嗯,歌雅姊姊保護了我,而且爹將我抱得緊緊的。」說著,小臉不禁漾著滿足的笑。
「爹爹很少那樣抱我的,可見那時爹爹真是嚇壞了。」
葫蘆微皺起眉,總覺得這話聽起來極怪,可是一時之間捕捉不到重點。
「走吧,到我爹爹的書房找書來讀。」衛玲瓏瞧她不像剛剛無精打采,拉著她的手跳下椅子。
「可是……」她怕去到那裡會遇到他和顏芩,她不想看顏苓偎在他的懷裡,而他一點拒絕的意思都沒有。
「走嘛。」
拗不過衛玲瓏,葫蘆只好任她牽著走,瞧小泵娘興高采烈地往書房走,她心底隱隱不安,更糟的是,遠遠的就見大哥站在書房門外,似乎在守門。
「小姐。」御門一見衛玲瓏便笑柔了眉眼。
「舅舅,我爹爹在裡頭嗎?」她鬆開手,朝他僕去。
「在呀,小姐要找爺嗎?可是爺說了……」
「我是要找書。」衛玲瓏趕忙解釋。她知道,爹爹不愛他在忙時被打擾,爹爹說過很多遍了。
「書?」御門有些詫異,目光來回梭巡這眼前一大一小。見葫蘆始終垂著眼,教他滿肚子疑惑。如果她真是夕顏,為何不對他說呢?眼前不正是大好的時機。
但他也不好開口間,就聽玲瓏毫不拖泥帶水地將她的雄心壯志說過一遍,逗得他哈哈笑,隨即便帶著她踏進書房裡。
葫蘆有些遲疑,直到她確定書房裡只有衛凡一人時,才緩緩地跟著踏進。
「玲瓏,爹不是說過,沒事別打擾爹?」他眉眼未動,手中的筆沒停過。
「可是爹爹,我是來找書的。」衛玲瓏抿抿小嘴,小小聲地回道。
「書?」衛凡微抬眼,餘光瞥見葫蘆就站在女兒身旁,微皺起眉,沉著聲問:「御門,如霜是怎麼辦事的?」
「呃……」他不禁暗惱自己竟把這事給忘了。他應該將葫蘆給擋在書房外的!
葫蘆垂著眼,知道他是真的狠了心要趕她走。
「爹爹不喜歡葫蘆嗎?」衛玲瓏小小聲地問著,雖然她搞不清楚來龍去脈,可當爹爹嗓音壓低時,通常都是爹爹不開心的時候。
「玲瓏,別插嘴。」
「可是……我喜歡葫蘆,爹爹可不可以不要趕葫蘆走?」
「玲瓏!」衛凡低喝一聲,她隨即縮著頸子。
葫蘆終於忍不住打破緘默。
「當的是什麼爹,竟這般凶自個兒的女兒,你好樣的爹。」玲瓏總說她爹有多疼她,可對照此情此景,根本就是說謊。
這哪裡是疼了,見著女兒,沒展開笑顏,沒一個擁抱,他是哪門子的爹?
「你太放肆了!」
「放肆的是誰?犯得著在女兒面前耍威風,嚇著女兒嗎?」瞧衛玲瓏嚇得連話都不敢吭上一聲,葫蘆不禁心疼地將她摟進懷裡。
「放開她,誰允許你抱她了?」衛凡瞇緊黑眸,話鋒一轉,「玲瓏,爹爹說過什麼?」
「我……」衛玲瓏立刻掙扎著從葫蘆懷裡退出,一刻也不敢多作停留。
她難以置信地瞪向他。原來玲瓏不再纏著她陪睡,真是因為他下了這種命令!
「衛凡,你到底是怎麼搞的,為什麼這麼做?!」難道是因為對她不再留戀,所以連帶地連她的女兒都不要了?!
「你好大的膽子!」衛凡怒不可遏地重拍桌面,桌面幾迭書冊全都掉落一地。
御門見狀,趕忙出面緩頰,「葫蘆,還不趕緊將掉落的書撿一撿?」
她不肯,與衛凡對瞪著。
「御門,這裡何時輪到你當家作主了?」衛凡話是對御門說,眸子卻冷沈地盯著葫蘆。
「我……」糟糟糟,兩個人槓上了,這下子該如何是好?
葫蘆一雙琉璃眼眨也不眨地看著衛凡。原來,當一個男人不再愛一個女人時,目光可以這麼無情……可不是嗎?他還想殺她呢。
「你笑什麼?」緩站起身。
「不過感歎……這人間沒有什麼天長地久。」她冷笑著,不再信他曾說過的誓言,彎下身要拾起掉落的書冊,卻瞧見其中一本竟是她多年前所繪的一本畫冊。
「誰允許你碰?!」衛凡側身想要搶她手中的畫冊。
說時遲那時快,衛玲瓏怕他對葫蘆對粗,所以小小身形就擋在兩人之間,而御門伸手要拉開葫蘆,可是衛玲瓏絆到了葫蘆的腳,教她的身形一斜,直朝衛凡的懷裡撲去。
那一瞬間的碰觸,纖瘦而不露骨的身形,那不盈一握的腰肢,還有那不過胸的高度,正巧適合偎在他的懷裡……衛凡有些閃神了,腦袋裡突地閃過唇瓣貼覆的滋味,就像是他吻上夕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