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神情示意她跟他到外頭。
段勤心點頭,又看了病床上蒼白瘦弱的妹妹一眼,這才和他一起走到病房外。
房門關上,他輕柔擔憂的聲音立刻在她耳邊響了起來。「你還好嗎?」
不好,很不好。想到勤芳躺在病床上的模樣,她就心痛到想哭。還有,她好想衝到勤芳婆家,狠狠地大鬧一場。
「勤芳有沒有跟你說什麼?」她啞聲問他。
「有,她問我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她輕扯了下唇瓣,笑不出來。
「我說是。」常峰目不轉睛,深深地看著她。「所以,想哭就到我懷裡哭。」
他柔聲說完,伸手輕輕地將她拉進懷裡。
一時間,段勤心渾身僵硬,腦袋一片空白。
和常峰說起來也認識幾個月了,兩人雖然常一起吃飯,偶爾也會通通電話,但是君子之交淡如水,連個手都沒碰過,怎知他會這麼突如其來的就抱了上來,讓她想不心驚都不行。
可是他的懷抱是那麼寬厚溫暖,氣息是那麼沉穩鎮定,整個人是那麼的可靠又充滿力量,這一切都是她現在最需要的。她已經一個人單打獨鬥太久了,久到不知道有個人可以靠是如此溫暖又令人心安、放心的感覺。只要一下下就好,她告訴自己,然後將臉頰埋進他懷中,十指緊緊地揪著他的衣服,低聲啜泣了起來。
常峰溫柔的輕擁著她,耐心的等她重拾冷靜。
過了好一會兒,段勤心終於慢慢地平靜了下來,輕輕地從他懷裡退了開來,紅著臉與鼻頭,對他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表情,啞聲說了句「對不起」和「謝謝你」
「去洗個臉。」常峰從袋裡掏出一條手帕遞給她說。
段勤心眨了眨眼,點點頭,接過他的手帕轉身回到病房裡,走進洗手間,就被鏡中淒慘嚇人的自己嚇了好半晌仍回不了神。
呆了一陣子她才折回病房,從自己的大包包裡翻出卸妝棉,重新回到洗手間裡卸妝,好一會兒後,才回到有他在的走廊上,將手帕還給他。
「我洗過了,所以濕濕的。」她說。常峰不甚在意的搖了下頭,然後自然的牽起她的手往交誼廳的方向走去。段勤心的心猛然漏跳了一拍,她低頭看著自己被他牽握住的手,已經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因為不久前她還埋在他懷裡,現在再來與他拉開距離說男女授受不親,好像太奇怪了……
算了。
乖乖地被他牽著走進交誼廳,他將已經熄了的燈打開,關上門,再將她安置在沙發上,才回答她許久之前在病房外走廊上問他的問題。
「她說那個男人推了她一把,孩子才會流掉的。」
段勤心倏然瞠大雙眼,露出難以置信又憤怒的表情。「流產是那個男人害的?」
他輕點了下頭。「他似乎希望她把孩子拿掉,你妹不肯,又冷嘲熱諷的多說了些刺激他的話,他忍不住動手推了她一下,肚子才會撞到沙發扶手,導致流產。」
對於妹妹的個性,段勤心明白她的確會做這樣的事,但是即使如此,對一個孕婦,一個懷著自己孩子的女人,那個混蛋男人怎能動手呢?
「我不會放過那個傢伙的,絕對!」她低聲咬牙發誓。
第5章(1)
常峰不喜歡看她恨意決然的模樣,眉頭輕蹙的沉默了一下,故意把話題轉開。「你明天要工作嗎?」他問。
段勤心點頭。
「幾點?」
「九點。」
他迅速的看了一下手錶。現在都已經快要凌晨兩點了。他不必問她是否有把工作取消,以他對她的瞭解,即使她今晚沒時間闔眼,她也會在九點準時到達工作的地方。
所以現在她該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休息。「起來。」常峰將她從沙發上拉起來,「病房裡有張沙發床,去睡覺。」他柔聲勸說。
「你要走了嗎?」段勤心直覺反應的抬頭問道,臉上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其實她已經麻煩他夠多也夠久了,早該讓他回家休息才對,畢竟他也是個要上班的人,早該上床休息才對。可是怎麼辦,她竟一點也不希望他走,希望他可以留下來陪她……
「我會留下來。」
她驚喜的看著他。
「所以你放心的睡覺,不要因為擔心你妹妹而睡不安穩。」他隨手關了燈,將她帶出交誼廳,往病房走去。
他是為了她才留下來的嗎?
除了為了她,還會為誰?
段勤心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受,感覺胸口緊緊的,眼睛熱熱的。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答案已經呼之欲出。她一點都不想談戀愛與結婚,從十八歲到二十八歲生日的那一天,這樣的想法都沒有動搖過。可是他,這個男人,這個名叫常峰的男人卻一點一滴,在她不知不覺間潛移默化了她。
因為他,她開始幻想和他談戀愛會是什麼滋味。
因為他,她開始夢想和他結婚會是什麼感覺。
因為他,她開始憧憬有他陪在身邊的未來,有了想擁有幸福的夢想,而不再只是有如行屍走肉般,年復一年的以工作消耗自己的人生。
她驀然停下腳步。
他發覺後也跟著停了下來,轉頭看向她的臉上,透露著不解。
「常峰,你是不是喜歡我?」段勤心看著他,輕輕地開口問道,生怕這一切只是她的錯覺。
靜靜地看著她,常峰沒有猶豫的輕聲答道:「對。」
雖然早有所感,也知道答案十之八九是肯定的,但在聽到他親口說出那個對時,段勤心的心臟還是猛撞了一下,臉慢慢地泛紅了起來。
常峰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的嬌容,決定也該是時候把兩人的關係明朗化了。交往了四個月,這是他們第一次將兩人曖昧已久的關係攤開來說。
之前他始終沒提,是不想把她嚇跑,想給她多點瞭解他和自己的時間,而她很明顯不是在逃避,就是在裝傻。
看樣子,她終於願意面對現實了。
「你問我這個問題,是想要接受我,還是拒絕我?」不想耽誤太多她睡覺的時間,他直接就重點問她。
段勤心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在沉默了一會兒後,突然低下頭來緩聲說:「我家負債纍纍,還有個不務正業隨時都會突然欠下一筆債的男人。」
「你突然說這個做什麼?」常峰蹙起眉頭。
她沒理他,繼續往下說。
「那個男人在外面其實還有一個家,所以我還有一個小媽,一個擁有一半相同血緣的弟弟。我妹現在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我還有一個討厭的親家。」她抬頭看著他問:「像我這樣被一堆問題環繞糾纏滿身的女人,你真的喜歡嗎?」
常峰終於明白她在擔心什麼了。「喜歡。」他定定的看著她,毫不猶豫的回答。「這些事我早就知道。」
「既然知道——」
「還是喜歡。」他堅定不移的對她說。
段勤心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愣愣地看著他。
「事實上,就是因為知道這些事,才讓我因為心疼,因為佩服,因為有太多感觸而喜歡上你的。」常峰緩緩地告訴她。「所以,你根本就不必擔心我會被你身邊的一堆問題嚇跑,因為你一個人都可以撐這麼久了,沒道理變成兩個人之後會撐不下去吧?你不必再孤軍奮戰,因為我會幫你、陪你一起解決那堆問題。以後你身邊有我。」
聽到他最後那句話,段勤心再也無法遏制的淚如雨下。
她沒想過要哭,但是眼淚卻不受控制。
以後你身邊有我。
這是她等待了多少年的覬覦?覬覦有人會站在她身邊對她說以後有我陪你,我會幫你,你不再需要一個人承受一切,不再需要孤軍奮戰,因為我會在你身邊,因為有我。
她一直在等待的人就是他嗎?
常峰將她擁進懷中,溫柔的環抱著她,承諾般的在她耳邊再度輕訴著,「以後有我。」
段勤心再也無法自己的伸手圈抱住他,緊緊的,不再放手。
勤芳的流產是個意外,讓段勤心早在一個月前就排定好的工作,沒辦法因此取消。
所以,在連續麻煩了常峰兩天之後,她終於還是不得不將這件事告訴母親,由母親來負責照顧勤芳的工作。畢竟要一個未婚的大男人待在醫院照顧小產的孕婦,怎麼想都覺得奇怪。雖然他本人說了好幾次不介意。其實照顧勤芳的事,本來可以麻煩柴霓她們的,因為勤芳對她們來說就像親妹妹一樣。
偏偏事情就是那麼的不湊巧,那三對恩愛的夫妻,陪老公出差的陪老公出差,出國度N次蜜月的度蜜月,還有一個懷孕初期,自己都快要顧不好了,又要怎麼照顧別人?
因此,雖然明知道和盤托出這件事會令母親心痛欲絕,她還是得說。
因為長期身心都沒受到良好的照顧,勤芳流產後的身體狀況非常差,必須住院治療。所以連續兩個星期,段勤心在醫院工作兩頭燒的情況下,整個人憔悴蒼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