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升格為她男朋友的常峰看她這樣,簡直心疼到不行,卻什麼也不能做,只能接送她來回於工作、醫院與家裡之間,在她疲累或想哭的時候提供肩膀讓她依靠。
什麼也不能做嗎?
不,常峰不是不能做,只是不想傷害到盡心盡力付出一切,一旦他真正介入可能就會變成一場笑話的段勤心而已。可是該死的,他發現他的忍耐已經到達極限了!
眼見一臉疲憊、面無血色,好像一陣風襲來就能將她吹倒的段勤心,在勸妹妹多喝點母親特地為她燉的雞湯,結果卻好心沒好報的被一把揮開,跌倒在地上,還被雞湯淋了一身的狼狽狀後,常峰再也忍不住了。
「有沒有燙到?」他先將女友從地板上拉起來,仔細的檢查她被雞燙灑到之處。
段勤心對他搖搖頭,突然感到一陣昏眩,身體晃了一下。
常峰趕緊扶住她,抿著唇瓣將她送到一旁的沙發上,壓她坐下,拿來衛生紙幫她擦乾衣服上的湯漬。
「你坐著休息,待會兒什麼話都不要說。」他先對她交代。
段勤心不解的看著他。只見他二話不說逕自的站直身體,然後轉身就往病床方向走去。
「跟你姊道歉。」因為他是背對著她的,所以段勤心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但卻聽得出他的聲音有多冷峻。
「常峰,我沒關係。」她開口道。
「你不要說話。」他頭也不回的說。
她愣了一下。
「跟你姊道歉。」常峰看著病床上一臉不馴的未來小姨子,再說一次。
段勤芳被他面無表情的冷峻眼神駭到了。
這位常大哥是姊姊的男朋友,第一次出現在她面前,是在她流產剛從開刀房出來不久的那天,他以「我是你姊的朋友」自我介紹,接著便沉穩而友善的以兄長的姿態陪伴在她身邊。
他長得斯文俊雅,算不上是大帥哥,卻很有屬於他自己獨特的味道,那種溫柔、可靠又沉穩、淡定的氣質,竟讓她不知不覺間在一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男人面前睡著了。之後在她的病房裡,常看到他的身影,尤其是姊姊在的時候。他給她的感覺始終斯斯文文、溫溫柔柔的,很符合他為人師表的感覺,有威望,但卻威嚴、威力、威勢皆不足,很有百無一用是書生之感歎。
可是……段勤芳不由自主的吞嚥了口口水。眼前這個氣勢威嚴、駭人又冷峻的男人是誰?真是平常那個溫柔的常教授嗎?
雖然有些被駭到,但仍駭不倒她滿腔的怒火與怨恨。
「你算什麼東西,別以為睡過我姊,就自以為是我姊夫,可以管我的事?」她瞪著他冷笑嘲諷。
段勤心震驚的瞠大雙眼,難以置信的斥喝,「勤芳!」
「我和你姊還沒睡過。」常峰面不改色的駁斥。
段勤心尷尬到快自爆了。他幹麼跟勤芳說這個呀?
「即使如此,」她聽見他繼續以不疾不徐的語氣說,「我也可以管教你。我再說一次,跟你姊道歉。為了你,她這陣子有多辛苦、多累,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你可以不說謝謝,但是做錯了事,該道歉的時候就要道歉。跟你姊道歉。」
「你以為這裡是教室,我是你的學生嗎?你少對我說教了!」
「我再說最後一次,跟你姊道歉。」
段勤芳冷哼一聲,做為答覆。
不管是誰,段勤心或是段勤芳都沒想過他會這麼做。
常峰二話不說,直接動手給了段勤芳一巴掌。
「啪!」
這個巴掌震傻兩姊妹。
「你今年是二十五歲,不是十五歲,不要像個不懂事的小孩。」常峰沒有提高音量,但語音卻有種震懾人的力量。「你姊十八歲就一肩扛起家裡的責任,責無旁貸到今天,而你卻什麼也沒有做,選擇了逃避,丟下她一個人孤軍奮戰。她對這樣的你沒有一絲的怨懟,在你傷心失意的時候,還張開雙臂保護你、照顧你、接受你,你憑什麼還把自己的不幸與怨恨和怒氣發洩在她身上?她從來沒有對不起你。
「冤有頭,債有主,如果你要發洩怒氣,就去找把你害成現在這樣的人。但是你以為是誰把你害成這樣的?你丈夫嗎?還是你婆家的那些人?或者是那個生下你,卻沒讓你感受到家庭溫暖的男人,那個始作俑者?
「不,那個人是你自己!為了逃避,選擇結婚的人是你。婚姻觸礁了不願意面對失敗,卻選擇糾纏報復的人也是你。明知對方的心早已不在自己身上,卻還使計懷孕,用言詞刺激對方,導致意外流產的人還是你。沒有人害你,把你搞成現在這個樣子的人是你自己!」
段勤芳被他揭露的事實震得面無血色,說不出話來。
從來沒有人像他這樣毫不留情的責備過她,這樣直言無諱、擲地有聲、當頭棒喝到她頭都快要抬不起來。
他說的話是她僅存的一點良心,常在夜深人靜,一個人時折磨著她。只是倔強、傲氣、恨意、怒氣,讓她無法承認自己的錯誤與失敗,因為一旦承認了,就像否決了自己過去的付出與努力,以及拚死拚活的存在一樣。
不,她沒有錯,她只是倒霉,她——
「一步錯,步步錯。」
段勤芳渾身僵直,已無血色的臉,瞬間又白了三分。
「如果你不肯接受自己的失敗,勇敢面對現實,那麼你只會一直錯下去,直到毀了自己為止。重新來過沒有你想像中那麼難,你還年輕,一切都還來得及。」常峰平靜地說,卻字字透心。「如果你覺得不甘心,非得要報仇雪恨才能平復傷痛的話,OK,但是不要笨到賠了夫人又折兵,害親者痛仇者快。」
話說到這兒,他停了下來,轉身走到沙發旁,將呆愣住的段勤心從沙發上拉起來,再將她的大背包拿起來背到自己肩上,然後擁著她的肩膀逕自的走向房門前,這才停下來回頭看著她。
「好好的想一想,」他說,「如果你真的想贏得漂亮,贏得不費吹灰之力,再來問我。」
然後,離開。
第5章(2)
段勤心被他帶離病房,直到走了好一段路,這才猛然回神的驚醒過來。
「你要帶我去哪兒?」她出聲問他。
「你需要好好的躺在床上睡一覺,我說的是真正的床。」
「勤芳……」
「她可以照顧自己。」他打斷她,一臉不容質疑的表情。「和她比起來,你更像一個病人。」
「我只是累了點,睡一覺就好了。」
「所以我才說要帶你去睡覺,而不是帶你去掛急診。」
他的說法好像如果她再硬撐下去,不聽他的話好好上床睡一覺的話,他絕對會送她去急診室。段勤心發現自己好像愈來愈能理解他平靜無波下的真意。
算了,反正她也真的快要累倒了,就回家睡一晚吧。正巧她明天沒有工作,白天再來陪勤芳好了。她疲累的想。
兩人停在電梯前等電梯。
「你沒有話要說嗎?」常峰突然開口問道。
「說了你就會讓我留在醫院嗎?」她看了他一眼,有些無力的反問他。
「我指的是剛才我在病房裡的言行。」他沉默了一下才說。段勤心眨了眨眼。電梯門剛好打開,他帶著她走進電梯。「我以為你開口的第一句會先責備我,不該對一個病人說那些話。」他按下樓按鈕,電梯門關上,電梯開始往下降。
「雖然我心裡的確有這麼想過,但是你並沒有做錯。」段勤心頓了一下才開口說,「我就像天下溺愛孩子的父母一樣,明知道自己的孩子做了壞事、錯事,卻仍捨不得打她、罵她。慈母多敗兒,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
「你對家人很寬容。」
「寬容得像個笨蛋對嗎?」她自我解嘲。
「有一點。」
她無言以對,只能苦笑。
「我正好相反,對家人有點冷淡疏離,甚至有點冷漠無情。」這是母親有時候受不了他的我行我素,對他的抱怨。
段勤心看向他,有些訝然。她實在無法想像他冷淡疏離的模樣,因為在她面前的他,始終都是溫溫柔柔的,和「冷」字實在是八竿子打不著邊。
電梯門打開,他帶著她走出電梯,朝醫院大門外走去,然後繼續說:「我們倆正好互補,慈母身邊若有個嚴父的話,家裡就不會有敗兒了。所以,你要不要考慮嫁給我?」
他說得那麼輕鬆自若、平心靜氣,讓她也聽得輕鬆自若、平心靜氣——不,才怪,是心跳一百,呼吸梗住,腳步也因太過震驚而停了下來。
他剛才說什麼?最後那句話。
你要不要考慮嫁給我?
是她聽錯了吧?
要不,或者是他在跟她開玩笑?
他不可能是真的跟她求婚吧?
是嗎?
她的停頓讓常峰也跟著停了下來,他轉頭看她,只見她正以一臉驚疑不定,期待又怕受害傷的表情看著他。
「你……」她欲言又止,屏住氣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