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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衛小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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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後,雲蘆宮的三公主很是訝異。

  原以為福氣會在得知隱秀的真實身份後惱羞成怒,憤而與隱秀一刀兩斷。但是事情似乎並未如她預期地發展。

  可轉念一想,福氣這丫頭,素來就與旁人想法不同。

  她看著福氣在她身邊一日日成長,由一個懵懂少女逐漸脫胎換骨。

  她看著隱秀對這小丫頭的依戀日漸加深,卻因為想保護她而隱藏心意。平時他們不常見面,通常是隱秀假裝不經意地與福氣不期而遇,以為如此的「不經意」便能保護她,然而那是因為還沒有人留意到福氣這個小宮女對他的價值。

  她將一切看在眼底,心中滿是憂慮。憂慮他們一個是主子,一個是僕人。

  在這尊卑分明的宮廷之中,要越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代價,也許高過於想像。

  偏偏他們姊弟倆失和已久,蘆芳找不出理由提醒隱秀注意這件事。

  第七章

  吾妹福氣,心性純良,自幼不以太史之女身份示人。太史家之女,生而名不載於世,以備有朝一日選入內廷,掌女史。初,吾父以為無女,令南風以女子身入宮闈,不意老來得女。福氣年七歲,初見南風,驚為天人,始一意勤讀經史,誓入宮代兄任女史。年十三,入宮為宮女,習宮廷事。年十六,出宮,後入彤筆閣,為女史,掌彤筆記功書過。而南風以病由出宮,重返太史家。吾妹入宮前曾涕泣不能止,問其故,竟不能答。南風憂其不能忍深宮寂寥,力勸阻之,然吾妹入宮之意堅定若盤石。是日別後,雖曾於宮中偶見其身影,然妹以覆面示人,兄妹相見而不能相認。此乃生為太史家女子之悲。

  (《福氏家史·女兒篇》第二十一代福家子孫 福西風)

  人人都說在深宮裡,白頭宮女日月長。福氣雖然頭髮尚未變白,但她卻老覺得光陰似箭。

  初秋時,隱秀回宮。不久之後,蘭潯宮的貴妃娘娘產下皇子,轟動了整個宮院。貴妃臨盆那幾天,多情的君上經常夜宿蘭潯宮;由於雲蘆宮就在鄰近,因此君上也來探訪三公主幾回。

  君上每到後宮,都會掀起一股風潮。宮女們紛紛為之雀躍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經年伴隨君側的左右二史。

  左史記言,右史記行。福氣往往跟在人群後頭,渴盼地想要見那兩位傳聞中丰姿有如天人的左右二史一眼。

  有一回,君上走進了蘭潯宮,左右二史侍立在宮殿的外室,她被情緒激昂的宮女們擠在前頭,一個不留神,被推擠到二史的跟前。

  左史大人面無表情地看著右史大人攙她站起來,還關切地問她有沒有跌傷,當場使得一票宮女驚叫出聲,咬起帕子欣羨那短暫的互動。

  哦,對了,順帶一提,左右二史是雙生子,相貌幾乎如出一轍。那麼她怎麼分得出誰是誰呢?嗯,因為右史西風是她二哥,左史東風是她大哥啦。

  他們已經有多日未見,兄妹三人在內宮中相逢卻不能相認,使得福氣幾乎要傷感地哭出來,可是她很勉強地忍住了。

  西風趁著沒人注意時,拍了拍她的頭,幾不可聞地在她耳邊低語而過。「小妹,妳長高了。」

  福氣一動也不敢動,深怕讓他人看出異樣。

  她跟哥哥們長得不相像,她相貌平凡,哥哥們卻個個俊美無匹,在宮廷之中,極受榮寵。然而她仍是太史家最年幼的女兒,將來她會成為女史,在宮闈中盡己之力,為宮中女子留下信史。

  所以,她很忙。忙著學習宮中大小事。

  隱秀要見她還真不容易。偶爾夜闌人靜時,他會步行到雲蘆宮外尋她,有時沒約好,一等就是大半夜。往往等到了人,也沒機會聊上幾句,還要擔憂過分關切福氣,會替她惹來是非。偶然思念突上心頭,也只能強自忍耐。

  日子悠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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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去冬來,到了歲末春節時,西牆的宮門開了。

  君上在官員的簇擁下,出宮接受百姓與外國使節的山呼,與百姓同樂。

  從正月初一到十五,西牆的宮門會連續開放十五日。

  御街上,燈火通明,燈山和紙紮的百戲人物妝點出年節的氣氛,美酒美食任人取用不竭。百姓與官員們通宵達旦地慶賀著豐足的一年。這是個太平年。

  福氣出了宮門,站在御街角落,欣羨地看著這繁華的盛京街景。

  不同於被伺候的宮妃們經年深居宮中,不得擅自離宮,年節時,宮人們倒還有一點自由,可輪流休假。

  初十,輪到她休假一天。過了子時後,她就隨著人群來到西牆宮門處,出宮與民間百姓同樂。

  她已經換上自己最好的衣裳。沒有提燈,因為御街上如畫的花燈點亮了黑夜。她只等候了半晌,身邊就傳來動靜。

  她沒有回頭,因為那股淡淡藥香已經說明來人的身份。她沒有察覺到他們已經過於熟悉對方。

  隱秀換上民間一般百姓的常服,雖依然是白色衣衫,作尋常男子打扮,舉止卻仍雍容,不同於一般男子。

  他說:「我從來沒在年節時逛過御街,今晚委屈妳跟我作伴。」語調中分不清是真心還是略有諷刺。

  典型的隱秀。

  福氣笑出聲,任他挽起她的手,兩人走進人群之中,當一日的平民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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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街上人潮如流水,為了避免撞倒行人,車輦管制,不許進入。

  這條御街,連結了富貴的宮廷與民間市井,全國各地最新鮮的東西都可以在這裡看到,甚至連異族、海外的珍奇玩物,也都集中在這條街上。

  御街在天朝開國時曾拓寬過,一路直抵阮江埠口,連接兩條縱向的運河,是整個天朝的繁華縮影。

  福氣不算是在市井中長大,但是太史家宅第就在這條御街上,她也曾在幼年時,在乳母的陪伴下,見識過市井的繁華。直到她稍稍曉事後,稍能瞭解身為太史家之女應該背負的責任,這才深居簡出,徹底隱藏自己,為入宮作準備。

  事隔多年,今晚重遊御街,雖然不能回家過年,但心裡仍有股異樣的感受,彷彿是在即將來臨的風暴前夕,偷得一夜的快樂。

  會有這種感覺,也許與身邊的人有關。今晚,陪伴在她身邊的人,是隱秀。

  街上人潮洶湧,彷彿整個王都的人都集中到這條街上來了。每走兩步,就得停住,等前頭人潮過去了,才能順利前進。

  隱秀原本只是鬆鬆地拉著她的手,現在卻緊緊捉住,還交代她:「小心別走散了。」似乎沒想到會有這麼多的人一起出現在御街上。

  福氣以手勁回應他,表示她會注意。冬夜裡,他袒露在衣袖外的手有些冰涼。雖然他說過他不怕冷,但她仍忍不住回握得更緊一些,想讓他的手溫暖一點。

  雖然她覺得隱秀比較擔心的是她可能會迷路,但是這條街直直通向一個方向,就算她再怎麼弄不清楚東南西北,也不至於迷路啦。

  御街可容三十二馬並排同行,十分寬敞。兩側擠滿了從各地趕集而來的攤商和應景搭建的鰲一山,各類細食零嘴的香氣混雜著燃香與燈油的氣味,燈火下,市井一片氤氳,人聲鼎沸,幾乎無法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後頭的人潮自會推著前頭的人們往前走。

  遠遠的,一條光彩奪目的燈龍在舞龍者的牽引下,往這方向而來。人群紛紛笑著讓開,讓燈龍通過。

  鞭炮伴隨著各式的煙火紛紛燃起,福氣驚眺起來,鬆開了緊握的手。

  那燈龍就在數十位舞龍者的操縱下,將御街分成兩條路。人們被分隔開來,才一瞬間,福氣已瞧不見隱秀的身影。

  待燈龍遠去,人群再度匯聚一處,福氣無法一直站在原地,被不斷前進的人潮推擠著往前走。處處見不到隱秀,她開始著急起來。

  他身體不夠硬朗,可能會被擠得頭昏眼花、站不住腳,萬一跌倒在地,還可能會被雜沓的人群踩傷。

  思及此,她慌張地四處張望著,然而只見到一盞盞繽紛奪目的花燈與穿著各色羅純的人群,鼻端嗅進撲著香粉的紛雜氣味,教她也頭昏眼花了起來。

  糟了糟了,他們還沒有約好萬一定散了要在哪裡會合,這下子要她怎麼在這片茫茫人海中找到隱秀?

  她瞇起眼,強自鎮定地在人群中搜尋。須臾,眼角瞥見一抹白色的身影。隱秀愛穿白衣。她伸手去拉那人的衣緣。「隱秀!」

  那人轉過身來,是一名蓄著鬍鬚的中年漢子,福氣連忙鬆開手,連聲道歉。

  如此錯認幾回後,她有些慌了。

  身不由己地被人海推擠到一個由長竹搭起的戲台前,台上粉墨登場的雜劇演員正唱著「太平令」、「慶宣和」等等的應景曲調。戲台周邊,則是吞刀、走索、傀儡、弄猴等百戲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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