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確定她在白雲觀,你就不會阻止我?」
「自然。」毓謹隨口應允,反正先讓他冷靜下來再說。
他深吸了口氣,很快的寫了封信,讓人盡速交給負責監視白雲觀一舉一動的保住,想辦法打探出消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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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露出魚肚白。
遠方傳來幾聲雞鳴,似遠似近。
高大魁梧的身影一步一步瘧過山門外的牌樓,神情冷厲的黝黑臉龐,教初夏微涼的風都凝結了。
山門從裡面被打開來,兩名白雲觀的小道士負責灑掃的工作,因為光線還有些昏暗不明,赫然瞅見矗立在不遠處的龐大黑影時,還以為遇上了鬼魅,再被那雙怒眼一瞪,不禁嚇得軟倒在地上。
哈勒瑪連看都沒看一眼的越過他們面前,進了山門,而山門內又分為中、東、西三路,從保住口中得知,寶齡被關在位於西路後方的廂房內,只是房外有人看守,無法靠近,決定就由他來引出日月會的人,之後再乘機救人。
「是……是人……」
「好、好像是……」
兩名小道士先是面面相覷,然後才趕緊爬起身來。
哈勒瑪青色的袍擺隨風揚起,那威凜強悍的步伐沒有須臾的遲疑,彷彿這世上沒有人可以阻擋得了他。
「施、施主請留步……」
正在整理花木的道士見哈勒瑪如入無人之境,想攔又被他駭人的氣勢給震懾得不敢靠近半步。
「施主……還沒到參拜的時辰……」
「施、施主……」
哈勒瑪依舊直直地往前走,目光如炬地掃過眾人,像是在說誰敢擋他的路,後果自理。
「快去告訴住持!」
道士們雖然不知道此人的身份來歷,卻也看得出絕非前來上香的信徒,於是爭相走告。
沒過多久,哈勒瑪匆地停步,怒焰般的眼神疾射向前方。
「三爺?」習慣清晨練劍的趙永昌察覺到前頭的騷動,一路尋來,乍見是哈勒瑪,不禁有些困惑,接著面露警戒。「三爺為何來此?」
哈勒瑪傲然昂首,眼底有著諷刺。「那麼日月會的人又為何在此?」
「你……」趙永昌大吃一驚,反應也很快。「你究竟是誰?」
「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就憑你們想要反清復明,簡直是癡心妄想!」哈勒瑪嘲弄地哼道。
「報上名來。」趙永昌拔劍出鞘,將劍尖指向前。
「本貝勒的福晉呢?」
「你是……哈勒瑪?」趙永昌臉色倏地刷白了。
原來……三爺真正的身份就是「四大貝勒」中唯一他們還沒見過的哈勒瑪,難怪一直覺得他不像普通商人,自己真是愚蠢,當初居然還想找他幫忙殺狗皇帝,或許早在那時便洩漏了身份……
「堂主!」十幾名日月會的兄弟都趕來了。
「既然知道本貝勒是誰,你們可以死得瞑目了。」哈勒瑪抽出反握在身後的刀,刀光凜冽。
「大家小心!」趙永昌喊道。
其他人立刻提劍應戰。「殺了他!」
「只要殺了他,就可以斷了狗皇帝一條手臂。」
白雲觀的一些道士也加入戰局,他們全都是為了對抗朝廷才出家當道士,好掩人耳目。
哈勒瑪冷嗤一聲。「那就要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全都一起上吧!」
「殺了他!」
十幾把劍卻比不上一把刀,只見刀影閃過,伴隨著一聲聲慘叫……
面對前方的敵人,哈勒瑪毫不退卻,鮮紅的血噴在他的臉上、袍褂上,看起來就像是威風凜凜的戰神,令人震懾。
日月會的人死的死、傷的傷,只能把劍橫在身前,慢慢往後退。
他用力甩去刀上的鮮血,無視滿地的屍體和哀嚎聲,大步前進,腦後的髮辮已經散開,隨風飄揚。
「我再問一逼,本貝勒的福晉呢?」
「她在這兒!」
就在這時,趙世芳硬是拖著因身體不適、行動緩慢的寶齡過來,她氣惱地瞪著哈勒瑪,被人欺騙的感受教她惱羞成怒。
「想不到你就是哈勒瑪,咱們全都上了你的當,你們這些滿人,果然都是些奸詐狡猾之徒,一個個都是小人……」
沒有理會趙世芳的叫囂,哈勒瑪的眼裡只有寶齡,很快地將她從頭看到腳,想確定她是否完好無缺。
「再忍耐一下,待會兒就可以回家了。」只有他知道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因為害怕她可能受到了傷害。
寶齡也深深地望著他,雖然是在這麼生死交關的時刻,她卻沒有哭,反而笑了,因為能再看到自己深愛的男人,比什麼都來得欣慰。
「你受傷了?」不過見他滿身的血,還是讓她心驚。
「這不是我的……」他喉頭像梗著東西。
「那就好。」寶齡放心地笑了。
趙世芳見他們旁若無人地說起話來,馬上把劍架在寶齡的脖子上。「不要再靠過來,否則我可能會不小心失手要了她的命。」
「放開她!」哈勒瑪大吼。
「世芳,咱們先離開這兒再說。」趙永昌心生狐疑,因為哈勒瑪不可能單槍匹馬的來這兒救人,光他一個人就很難對付了,就怕還另有埋伏,決定先撤退再想其他辦法。
趙世芳不甘心地說:「現在是咱們佔了上風,要是放棄這個機會,那就太可惜了,大哥要有點魄力。」
「世芳……」
「要我放了你的女人可以,只要你幫咱們做一件事。」趙世芳立功心切,當然要把握眼前的籌碼。
哈勒瑪沈下臉,粗聲問:「什麼事?」
「帶咱們進宮殺了狗皇帝。」趙世芳看得出他很愛身邊這個女人。「事成之後,就把她還給你。」
聞言,哈勒瑪定定地看著寶齡,不發一語,只是抽緊下顎,眼神痛苦而掙扎。
忠誠和情愛是無法相提並論的,也無法比較,他更無法選擇……
「他不會答應的。」寶齡望進他的眼底,不需要言語,彷彿兩人早已心靈相通,知道彼此的想法和心意。「貝勒爺不會為了我而讓你們殺了皇上。」
「除非他想眼睜睜地看著你死!」趙世芳把劍刀貼近她纖細的頸項,幾乎要劃出傷痕了。
但寶齡對這個威脅一點都不害怕。「那麼我寧可死,也不想看著我的貝勒爺,因為背叛了自己最在乎最忠心的主子而悔恨終生,還落了個大逆不道的罪名,那麼我和他就算能在一起也不會幸福,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
哈勒瑪聽了,他的心既痛……又歡喜,因為她是這世上最瞭解他的人,就算沒說出口,也能心領神會。
這一刻,他不再懼怕她會受到傷害,或是死亡,因為他也會隨後跟去,不會讓她一個人孤單寂寞。
不論是生還是死,他們都會在一起。
趙世芳氣炸了。「你……難道你真的不在意?他居然為了那狗皇帝也不願救你?你就真的不怕死?」
「我怕的,我也不想死,可是貝勒爺有他的責任,要他做出背叛的事比殺了他還要痛苦,我又於心何忍?只要我知道他是愛我的,心裡只有我,這樣就已經足夠了。」寶齡回答她的話,漾著淚光的眼兒卻是望著同樣癡癡凝睇自己的男人,揚起唇角,柔柔地笑了。「那麼……能為了所愛的人而死,我不怕的。」
同樣都是女人,趙世芳好妒忌這種超脫生死的感情。
「那我就成全你們——」
哈勒瑪再度邁開步伐,一步一步地往前走,逼得他們直後退,然後寒聲說道:
「若她死了,我也不會獨活,不過在這之前,我會先殺了你們。」
見他當真不顧寶齡的死活,趙世芳終於知道怕了。
趙永昌往前一步,揚聲喝道:「我來擋著,你們快走!」
話才說完,一陣井然有序的腳步聲陡地傳來,他們幾個人已經被侍衛們給團團包圍住。
「你們想走去哪裡?」毓謹一襲琵琶襟袍褂,悠閒自得地踱了出來,露出俊美風流的笑容,睇著他們傷痕纍纍的狼狽模樣,再瞥一眼被他們當人質的寶齡,揚了揚眉。「你們是束手就擒呢?還是要再打一場?反正她不是我的女人,由我來奉陪,這樣才叫公平,就算不小心傷了她,心疼的也不是我。」
「大哥!」趙世芳這才明白兄長罵得對,她太天真了,她真的錯了,都是她害死了這麼多兄弟。
趙永昌閉了下眼,丟下劍,其他人也跟進。
「這才對,算你們還識時務,其實本貝勒也不想弄髒身上這套袍褂。」他笑歎口氣。
見大勢已去,趙世芳一臉慘淡的移開架在寶齡脖子上的長劍,跟著兄長他們一起被押走了。
「貝勒爺!」一待重獲自由,寶齡迫不及待地張開雙臂,投進哈勒瑪的懷抱,直到這時才嚎啕大哭,把心裡的恐懼一併發洩出來。
哈勒瑪手上的刀滑落了,收緊臂彎,將她緊緊地箍住,這麼溫潤,這麼熟悉,這麼真實,她真的安好無恙地在自己懷裡了。
「你一定嚇壞了……都怪我,我該保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