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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陳毓華

  儘管他們彼此曾是夫妻,曾是最親密的愛人,相濡以沬,但是現在的他們卻因為一道薄薄的牆而有了隔閡。

  他翻身咒罵,澎湃的熱情無處可傾倒,風靜起無端的恨那道牆。

  「心願,現在的妳在做什麼?有沒有一點點想我?我很想妳……」他告訴自己這是獨眠的最後一晚,明天,明天走著瞧吧,他一定要盡快打破兩人間的藩籬。一個人的床好孤單,他受夠了!

  梁心願從進門就把包包放在玄關的櫃子上,啪啪啪,連續把屋子裡的燈全部打開,這是多年養成的習慣……應該說,是和風靜起結婚的時候養成的。

  人真是慣性的動物,一旦習慣了什麼,就會一直延續下去。

  人也是一樣吧?

  不管往後在人生的旅途上又遇見多少人,最心愛的,排在第一個順位的,永遠只有最初的那一個。

  她忘了要換上室內鞋,脫下高跟鞋後掉魂似的到處晃來晃去,最後停在同樣一面牆壁前,她怔怔的摸著簡單粉刷水泥漆的牆壁,他就在牆的另一個面,只要幾步路就能抵達他的懷抱……

  她的心還有他,一直都是。

  兩年來,有多少男人向她示好,表示要追求,可是她就是沒辦法對別人敞開心房,再去愛人。如今風靜起回來了,還說要留校察看,他是怎麼想到的?他還是跟以前一樣隨便說個冷笑話就能逗她笑,隨便講個什麼,她總是牢牢記在心底反覆品嚐。

  她是不是很傻?

  沒有人知道她的心事,她也無從向誰訴說。

  說她還愛著前夫,心裡思思唸唸就他一個人,會被嘲笑吧,這是什麼年代了?

  她想得癡傻,忽然嘴角噙笑,那是抹苦笑。

  「梁心願,妳到底是哪裡不對了?竟然對著一面牆發傻,今天什麼事都沒發生,妳只是下班後和一個男人去吃飯,就這樣而已,不要把自己弄得失魂落魄,這樣太丟臉了。」

  拍拍臉頰,再也不看那面牆一眼,她搖搖頭,決定要進浴室好好把全身泡在冷水裡,她需要清醒。

  泡了澡,整個人都舒坦了,窩在籐椅上有一搭沒搭的擦著半濕的頭髮,胡亂按著遙控器,角落的立燈染上了寂寞的橙色。

  這就是她一個人的生活。

  每天都沒有什麼變化,每天都這樣過去。

  第5章

  夜色逐漸濃郁寧靜,夜深人寂。一道敏捷的身影從左右互通的女兒牆攀越過來,輕巧的落在放著洗衣機的陽台,踩著柚木地板打開落地窗長驅直入了。

  沒有空調的房子有些悶,他一進來就看見唱著獨角戲的電視,他認得這台電視,不只有電視,這公寓裡有幾樣小巧的傢俱甚至擺飾都是他眼熟的。

  她不住他留給她的大房子,卻留下了他們一起去添購的東西……

  她躺在籐椅上睡著了,這套籐椅原來是放在起居室的椅組,她一直很喜歡。

  她白皙的腿蜷著,裸露著胳臂,身上穿著簡單的舊T  恤,棉短褲,睡著的臉帶著溫潤的柔軟,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見她睡得並不安穩,翻身的關係,懷裡抱著的俄羅斯娃娃掉了下來。

  那娃娃不大,顯然是其中一個小號的娃娃。風靜起飛快的撈住了那個娃娃,怕吵醒了她。

  這個娃娃全身手工彩繪,是他們蜜月在威尼斯買回來的,一套總共有七層,從娃娃的中間轉開,一直轉可以轉到最小的那個娃娃,這個,應該是其中的一個。

  他還記得當初看中這俄羅斯娃娃時他告訴她,俄羅斯娃娃又叫許願娃娃。

  「我要聽故事,我要聽。」那時的她像朵花,向著陽,揚著燦爛的笑容,極度的美麗,連路過的洋人都驚艷的看她。

  他們抱著娃娃在廣場噴泉找位置坐下來,為了怕她的花裙子被水濺濕,他用手帕墊著已經有上百年歷史的噴泉石,慢慢的給她說故事。

  「數百年前,一個戰亂不安的時代,在俄羅斯的一個小鎮裡,男人都被徵召去打仗,無數的少女頓時失去了最愛。此時,有一個喜愛木雕的女孩,用白樺木刻成了許多由大至小的娃娃,它代表著生生不息,並彩繪它的生命。這時,前線卻不斷傳回惡耗,於是少女便向娃娃許下心願,希望她的情人能平安的回來,否則以後再也不把娃娃擺出來,最後她真的如願以償,她的情人奇跡似的歸來。而娃娃也再次被陳列出它的美,許願娃娃就此流為美談。」

  後來,這組娃娃跟著他們回到台灣,他想起來了,每次,只要他出門她就會把娃娃一層層依次的拿出來,直到他返抵家門,她才又收起來。

  風靜起往小餐廳的角落看過去,沒錯,那幾個層層迭迭的木製娃娃就擺在那裡,戴著惑欲的頭巾和繡花圍裙看著他。

  他轉到梁心願跟前蹲下,輕聲的,低吟般道:「傻女孩,妳一直在等我回來是嗎?我回家了,妳可還願意接納我?」

  那一夜,梁心願作了個夢,夢裡有道長長的歎息困擾了她,第二天醒來,她只能自己下結論,那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但是,她是怎麼上床的?

  昨晚她,明明應該是睡在沙發上的。

  最奇怪的是,那套被她拆散的許願娃娃恢復原狀了,一早她起床從冰箱拿牛奶的時候發現的。是誰來過她的屋子?說是遭竊,重要的財物什麼都沒丟,她喝完一杯牛奶,直到穿好衣服準備出門,仍是一頭霧水。

  決定了,她要去換個堅固點的門鎖。

  欽,她當然不知道鎖這種東西,既防不了小人也防不了武功高強的某人……

  「早安!」

  剛要下樓梯,不意外的問安聲音響起。

  「早,你也這麼早出門?」感覺上,他是刻意在這裡等她的,紫藍的帆船鞋,簡單的T  恤,外搭橘色格紋襯衫,扣子完全解開,白卡其的長褲,很休閒的打扮,但是穿在他身上就是有股異於常人的清貴氣質,就算女生也會想對他吹口哨的。

  反觀自己一雙黃色楔型涼鞋,多口袋的連身褲裝,實在有點隨便。

  得了吧,又不是情人要約會,幹麼計較起自己的穿著來。

  其實人好看穿什麼都順眼,白袍的他,西裝的他,現在休閒風的他,都是一枚大帥哥。摸著良心說,她真的認識他嗎?好像不盡然吧!

  他從來不瞞她什麼,就算身為黑社會幫派的堂主,婚前,他也坦白的承認,但是卻從來不曾把任何一個弟兄或是外人認知裡的黑道習氣帶回家裡。

  現在想起,莫非他在用另外一種方式保護她嗎?

  不讓她知道那些陰暗,可能是暴力的,也可能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他不管是從開刀房回來還是因為那幫兄弟出門,最後一定是一身乾淨清爽回家,唯一邋遢、不修邊幅的時候,只有去義務行醫時。

  「心願,怎麼在發呆?」五根修長的手指從她眼前晃過,一張永遠曬不黑的俊臉放大著。

  「沒事。」自從他出現,她的腦子裡跑馬燈似的都是他,她的平靜一去不回頭了嗎?

  「那麼一起去吃早餐?」

  「我都帶到公司去吃。」

  「順便買我的份。」

  啊,這人是怎樣,臉皮要比萬里長城嗎?還是她的拒絕太隱諱?最後她還是買了,敗在他太過真摯的眼神。

  他拿了早餐朝她揮揮手,笑容陽光如阿波羅,然後當著早餐店老闆娘的面親了她的嘴。

  「晚點見喔。」

  她還沒回過神來,就聽見老闆娘用羨慕又嫉妒的口吻說道:「年輕小夫妻就是感情好,像我家那口子,唉……」最後以長長的歎息作結。

  她不知道要如何響應,拿了三明治趕快走人。

  由於掛著店長的身份,除了跑外務,接洽事宜,所以也不見得每天都能準時進公司,這一天,等她回到公司附近,周圍的道路交通卻整個打結,同一家搬家公司的車把這條巷子塞住了,她的車子進不來,只好把車停在外面價錢賊貴的鐘點停車場再步行進公司。

  這是做什麼,沒聽過有哪家公司要開幕。糾結的肌肉,每個人都很賣力的搬運器材,清一色全黑的制服,雖然不是每個男人身材都叫人流口水,不過對生活單純的梁心願來說已經夠閃亮了。啊,莫非是猛男店?

  一踏進辦公室,她的下巴差點掉到地上。

  「這怎麼回事?公司遭小偷了?」嚴重失聲。

  沒有人能回答她的問題,因為三個員工也是一頭霧水。

  「我以為我們跟隔壁合併了。」小P  已經到隔壁繞了一圈回來,小偷不會把整個牆壁四四方方的切割掉,何況公司什麼都沒損失。

  「是啊,我一早來牆壁就這樣了,然後隔壁進進出出的都黑衣人。心願姊,妳來了,隔壁跟我們這裡是怎麼回事?」表情跟他們一樣精彩的可樂發現能作主的人來了。

  「你們打電話報警了沒?」

  「公司什麼都沒丟。」菜瓜終於吭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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