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查嬙和珠兒慌慌張張跑了進來說道,"爹、娘,我串月時碰到登徒子了。"
查夫人一聽,眼前發暈,耳內一陣嗡嗡亂響,之後便聽不清楚女兒還說了些什麼。
查嬙和珠兒眼明手快地接住就要倒地的查夫人,在灌薑糖、掐人中後查夫人才悠悠轉醒,醒來後嘴裡還喃喃念著,"我就知道查家有劫數……"
查老爺雙眉緊蹩看著女兒,"嬙兒,到底是怎麼回事?"
查嬙就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查老爺聽了,問道,"那賊男人你認識否?"
"從來沒見過,那人不把王法看在眼裡,可能是什麼大官之子。"
"那人說他叫於少堂。"珠兒插話。
"姓于?"查老爺想了想,"朝中姓于的大官就只有於貴妃的爹於太師一人!若是此人就糟了,他仗著皇親的權勢,腐化墮落,為非作歹,他的兒子想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那該怎麼辦?"查夫人用發顫的聲音問道,淚正順著皺紋滴滴落下。
"嬙兒,你和珠兒明一早就走,去京城找你未來的夫婿。"查老爺當機立斷。"好歹秦老爺也是禮部尚書,於太師應不致於會進府搶親。"
"那爹娘你們呢?"
"爹娘老了,經不起長途跋涉,爹娘明天遣散家僕後,會在光福庵隱姓埋名,早晚參拜觀音,祈禱你早日平安到達京城。"
查嬙滴滴淚珠滾了出來,"爹、娘,孩兒不孝,連累你們受苦了。"
"珠兒,小姐就拜託你了。"查老爺紅著眼眶,心裡忍不住為離別悲傷了起來。
"老爺,夫人,你們放心,我會保護小姐平安到姑爺家的。"珠兒抽泣的保證。
當天夜裡查夫人和查嬙母女倆並榻共眠,說了一夜的話兒。母親諄諄教導她許多為人妻子應該瞭解的事,還有為人媳婦應有的應對和治事理家的道理。
天剛破曉,查老爺交給查嬙一包碎銀於和一袋沙金,"節省點用,不要未到京城,盤纏就告磬了。"
查夫人拉住查嬙的手,"這簪子是為娘給你的嫁妝。"
"謝謝爹、娘,等風平浪靜後,我會偕同夫婿前去光福庵接你們的。"
"嫁入秦家,要聽公婆的話,不要太任性了。"查夫人叮嚀著。
"好了,別說了,快些上路吧。"查老爺催促著她們。
"爹、娘,孩兒拜別。"查嬙對查老爺和查夫人三叩頭後走出了家門。
查老爺和查夫人望著那依依別去的背影,滾燙的淚水頓時模糊了視線。
第2章(1)
查嬙和珠兒先乘船到南林。她們乘船時已問明白,從這裡去京師可改走旱路,翻過兩座山頭,到了西川再從運河乘船北去,比全走水路近了許多。只是南林這一帶,近年盜賊出沒頻繁,很不安全,船家建議她們改扮男裝,免得發生危險。
到了南林,她們先到賣衣裳的店舖,買了玄色直綴和方中,又到鞋鋪買麻鞋。然後來到一條狹陋的巷子,找了一間最小的客棧,得知開店的是一對老夫婦,有一個十幾歲的女孩,便住了進去。
她們在店裡,將衣裳換了,又用荷葉煎水洗瞼,將臉洗得焦黃,並托店主買一頭驢代步。
第二天,查嬙和珠兒即分別以書生和通書僮模樣走出小店,朝東北方向行去。
九月秋老虎發威,爍金流火的天氣,騎驢長行,可真是一大苦事。
查嬙和珠兒騎在驢上,珠兒摘了一支柳條後開始抽打驢腿,催它快走。
"不准打!"查嬙制止珠兒的舉動。
"可是小姐,它走得那麼慢,比我走路還慢——"
"它背著我們走了那麼久,想必是累了,所以才會走不快。"查嬙說,"我們下來走路好了,讓它喘口氣。"
"小姐你這樣,人家會以為我們是傻子,有驢不騎……"
"你管人家怎麼說!"
於是兩人下驢,牽驢走了一段路後,見路旁一棵柳樹下拴了頭牛,一個頭上癩痢、瘦得像猴兒似的牧童,正倚著樹幹歇息。她們走過,那小牧童瞪大眼直瞅著她們看,查嬙知道這是窮人家給財主牧牛的孩童,那可憐眼神使她一陣心酸。
"珠兒,拿十兩給那牧童。"
這趟出遠門,身上才帶了多少銀子,小姐竟還拿錢大把大把的送人。珠兒一想到心裡就有氣,故意不理她,逕自牽驢往前走。
"你沒聽到我說的?"查嬙上前拉住珠兒的手肘。
"我耳朵又沒聾,當然聽到了。"珠兒悶悶地說。
"那你為什麼沒給?"
"老爺交待,叫我要看緊盤纏,別讓你亂花。"珠兒正經八百地說。
"少這十兩對我們去京城沒什麼影響,不過是少吃頓好的罷了。但你看那牧童,好像有好幾天沒吃東西了,這十兩可讓他飽餐一頓,也許會是他這輩子唯一得以溫飽的一次。"
"小姐,近年邊關戰急,遍地災荒,沿路上像收重這種可憐小孩必定很多,你若見一個給十兩,我看最後我們會一路乞討到京城。"
"不會那麼慘啦!珠兒,往後我會有所節制,這次你就通融一下嘛。"查嬙雙手一合哀求珠兒。
珠兒搖頭,"不行,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小姐你會一直這麼下去的。"
"唉,珠兒,你身上的錢都是我的,我愛怎麼花,就怎麼花。" 珠兒軟的不吃,那她就來硬的。
"誰說我身上的錢都是你的?裡面也有我的積蓄。"
"那我用我的那一部分不行嗎?"
"行,但我要跟你約法一章,要是你的錢用完了,可別打我的主意,我的錢可是要用在路費和住宿上的。"珠兒撂下話,看到查嬙答應,這才從包袱裡拿出十兩給牧童。
牧童跑到查嬙面前,臉上滿是感激,"多謝公子,這錢剛好可以給我母親治病。"
公子?查嬙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她差點忘了自己現在是男人的打扮。
"珠兒,再拿十兩給牧童。"
珠兒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喊叫,"小……公子!"
"你沒聽到那牧童的母親生病了。"
"那又怎樣?十兩足夠請大夫看病了。"
"你每次生病痊癒後,我都會買補品給你補身體,所以再給十兩。"
"反正是你的錢。"珠兒無奈,又從包袱裡摸出了十兩遞給牧童。
"請問恩人大名,以便我日後報思。"牧童跪了下來。
查嬙將牧童扶起。"你只要好好孝順你娘就是報思了。"說完,便和珠兒上路。
當她們走近市集時,突然聽到一陣雜沓而來的馬蹄聲。她們和路人齊捂著鼻,轉頭向後望,只見漫天的沙塵,數名路馬人馳騁而來,帶頭的那個人,英姿勃勃、神采飛揚,騎在一匹白色駿馬上,顯得無比雄壯威武。
而其後緊跟著數名侍從,也都是騎馬相隨。
"好個英雄出少年,不僅武藝絕倫,履獲戰功,而且相貌堂堂,器宇軒昂。"
查嬙好奇地問身旁講話的老伯:"那人是誰?"
"你真是孤陋寡聞,還會有誰?他就是鎮守遼東的將軍聶華尉呀!"
"這名字倒是聽說過,我還以為他是一名老將哩,原來這麼年輕。"
"聶將軍雖嘴上無毛,但不可小觀,將來國家兵戎大權,我看非此人莫屬!"
"哇……好了不起喔!"查嬙眼睛閃閃發亮,心中湧起一股崇敬之意,更有些微異樣的情愫。
珠兒笑著咬著查嬙的耳朵道,"小姐,你流口水了。"
"我流的是汗,不是口水!"查嬙臉上泛起紅潮,有些發窘。
"那將軍真是人中之龍,不曉得姑爺有沒有他那般英偉?"珠兒眨著眼睛。
"誰知道他是圓的,還是方的?如果他相貌平庸,胸無點墨,嫖賭放蕩,我就決定不認親了。"
"小姐!秦家的親事可是老爺定下的,拜託你不要任性好不好?"
"嫁人的是我,又不是爹,所以如果秦聰是名紈褲惡少,我們就在京城住下,等於少堂的事過後,再回蘇州跟爹娘團聚。"查嬙心中將一切都打算好了。
"那秦家那邊怎麼交待?"
"還不簡單?就說不願辜累他們跟太師結仇。"查嬙連理由都想好了。
"這倒還說得過去。"珠兒又接著說,"希望姑爺能像那個聶將軍一樣,不然我們這趟豈不是白來了。"
"到京城開開眼界也不錯啊。"查嬙心裡無意地想,能遇見這麼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這趟京城之行,已經沒有白來了。
但不知……還能再見到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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