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據三:鍾明住在京城時的鄰居,揚言道:「盧氏住進鍾明家裡時,大夥兒還羨慕他走桃花運呢,誰曉得那女子一住進來,就請大夫保胎,鍾明是多規矩周正的一個人吶,肯定是替人背黑鍋。」
證據四:也是鍾凌最不屑的那個——滴血認親。
什麼叫作眾口鑠金?就是所有人都認定雨水是黑色的,自己就算沒有色盲,也得附和。
那碗紅通通的東西,成了鍾凌是梁玉璋親女的鐵證,該死!該死!該死!
最後聖旨下,大事底定,鍾子芳變成梁子芳,哼,簡直狗屁到不行。
「皇上……」鍾凌低聲一喚,皇帝看好戲似的回望她,卻半句話都不接。「大叔……」
連大叔都喊出來了?他被她委屈的眼神給惹笑,真沒見過這樣的丫頭,任誰知道自己搖身一變,從鄉下野丫頭變成王府千金,怕是會樂得連作夢都開心,哪像她,好像誰給了她天大的委屈一樣。「怎麼,不甘願?」
「阿芳不能當王府千金。」
她支支吾吾地卡上老半天才卡出這句話來,不說皇帝,連梁玉璋都噗哧大笑出聲。
「哦?講個理由來聽聽。」皇帝揚起眉毛,等著她給自己逗趣。
當初安平王進宮,求一道認親聖旨,他還覺得這傢伙有毛病,要是安平王想認女兒的消息傳出去,恐怕會有一群女子從京城頭排到京城尾搶著喊他爹爹,哪需要什麼聖旨。
直到安平王將經過從頭到尾講一遍,他才曉得天底下竟有這麼妙的丫頭,更妙的是,這丫頭還是他認識的那個。
難怪肇澧老說她與眾不同,果然很不同,放著潑天的富貴不要,硬要守著一間小鋪子,賺個幾個小錢就樂得眉開眼笑,又不是個傻丫頭,怎麼會腦子不清醒?
「如果我當王府千金,以後就不能拋頭露面。」
「這倒是。」
「可我得賣糖賣餅,掙銀子買地買屋,讓弟弟後顧無憂啊……」她把那天的說詞翻出來講一遍。
但梁玉璋沒讓她把話說完,截走下半段。「這點芳兒大可以放心,鍾明護我女兒周全,日後我定也會助他的兒子有個錦繡前程。」
搶話?沒禮貌!她橫他一眼。
鍾凌早就滿肚子火,只是看在皇帝面子上硬是憋住,現在……可是他自己討罵挨。
她一開口就滔滔不絕,「自己拔的果子好吃,自己賺的錢好用,自己掙的前程光明,自己流過汗、出過血,得來的成績才值得誇讚。我爹從小就教會我們,事事要靠自己,別想從別人身上得好處。」
鍾凌對皇帝客氣,可半點不想對梁玉璋有禮,當年他沒本事護住自己的女人,現在就別來演慈父!她氣得鼓起雙頰。
「我不是別人,我是你父親,我對你好不過是想彌補當年的過錯,你和清華都是無辜的,不應該被錯待。」
梁玉璋也被鍾凌的固執氣到,沒見過這樣冥頑不靈的,當他的女兒還虧了不成?要耍倔?行!他也是頭強驢子,就看到最後誰能贏得過誰,他也氣鼓了臉頰。
皇帝看看老的,再看看小的,越看越樂,一樣的脾氣、一樣的表情,就算不滴血認親,他也認定這兩人是父女。
鍾凌抬高下巴,對梁玉璋的話不予置評。
想彌補?不是吧,他只是想替自己心愛的女兒尋個替身,讓他家老婆在莊皇后面前好交代。
莊黨倒了,但皇后沒倒,太子還是太子,就算皇帝心裡有其他想法,也尚未表現出來,所以後宮誰最大?當然是皇后。
至於二皇子,不結親?逆了皇帝的意,結親?損了皇后的情,兩面不討好。
現在多一個女兒剛剛好,老大嫁二皇子,老二嫁太子,既得娘心又合爹意,一兼二顧摸蛤仔兼洗褲。
溫情戲碼拿去騙騙別人還可以,她可是有經驗的,當年那頂大紅花轎是怎麼從安平王府給抬出去的她記憶猶深,被耍一次叫作傻,被耍兩次就是無可救藥了。
鍾凌低頭,雖不說話,卻是滿臉的不服氣。
「芳丫頭怎不講話,安平王說錯了嗎?」
皇帝控制不住臉上的笑意。這丫頭是打心裡不樂意啊,還以為安平王風流倜儻、無往不利,原來也有吃癟的時候。
「王府規矩大,阿芳出身鄉野,怕是適應不來,何況王爺說錯了,娘和阿芳沒有被錯待,爹爹疼惜我們母女,把所有最好的都給了我們。
「爹爹教導阿芳做人做事的道理,他牽著阿芳的手學走路、學寫字,陪著我玩、陪我胡鬧,從小到大,他沒有一刻離開過阿芳身旁,天底下再沒有比他更好的爹爹,所以十幾年來,阿芳過得很好,根本不需要什麼彌補。」
炯炯目光對上梁玉璋,不管他知不知道,鍾凌斬釘截鐵的態度就是要讓他明白,她再不是前世那個任人欺凌的女孩。
「你就這麼恨我?」
「王爺又說錯,阿芳心裡對您無恨也無怨,我只是不想改變現在的生活,我喜歡身邊的親朋好友,想要和他們在一起,就算王爺是我的親生爹爹,就算您給我無上的尊榮與富貴,但抱歉,阿芳的心小,裝不下那些,阿芳只想要擁有單純的美好幸福。」
話一串一串的,還說得振振有詞、理所當然,梁玉璋越聽越火大,偏偏就是捨不下這個女兒,那股子火氣只能往旁人身上撒。「鍾明教你做人的道理,就是教你不敬父親?」
鍾凌很沒有家教地翻了翻白眼,回答是長歎一聲。
皇帝看得明明白白,人家壓根沒把你當成父親,怎麼敬?
「行了,安平王也別強人所難,芳丫頭野慣了,要是你把她關在王府裡,當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恐怕她一有機會就要挖洞逃跑。再說了,華恩是朕的親妹妹,她那性子朕能不明白?平白無故冒出一個女兒來,她能給芳丫頭好臉色看?與其相看兩相厭,不如讓芳丫頭照現在的方式過日子,有機會就幫襯她一些,既不勉強她,也成全你們的父女之情,如此豈不更好?」
「可她年紀不小,也該說親了,總不能繼續放她在外頭野,日後怎能說到好親家?」
「急什麼,芳丫頭的母親才剛過世,不是得守孝三年?」
皇帝撚鬚而笑,他怎麼看都覺得肇澧對這丫頭上心,旁人他還不好說,如果是壽王府,梁玉璋應該沒意見吧。
聽見皇帝這樣講,鍾凌二話不說,臉上笑出春花,硬是磕了兩個響頭,連聲道謝。
梁玉璋見狀,哭笑不得,他這當爹的還真上不了檯面,讓她這般避之如蛇蠍,不過皇上已經發話,他能怎樣?
咬牙,他暗暗發誓,早晚要把她給帶回王府裡。
想不出為什麼眼皮會猛跳?以科學角度解釋,是因為太疲倦,但,並沒有,最近生意淡下來,她睡覺的時間是過年前的一點五倍,最近她連閒書都不看了,之前還會幫阿靜盜版一些雜書,做生意之後也發起懶來,因此眼睛的使用率大幅降低。
所以疲倦?這個解釋不通。
既然如此,為何眼皮日夜跳個不停?是因為心亂?因為阿靜出意外的日子越來越近,於是夜裡老是一個激靈被驚醒?
還有大半個月呢,她真不必那麼擔心的。
上回桑子送奶油過來,她讓桑子帶話,說四月中會回秀水村接阿靜進京,沒想到阿靜信回得挺快,說自己功課正忙著呢,耽誤不得。
那態度擺明不想進京,但別的事能由得他,這件事鍾凌非堅持不可。
她去信道:耽誤不了,就回來住半個月。信末還補上一句:青兒也很想你。企圖以美色勾引。
沒想到這小子橫了心,來信討價還價,說他只能住三、五天。
兩姐弟的書信往返,頻率沒這麼高過,到最後兩人各退一步,一趟行程加上路途來回,絕不超過十天。
鍾凌盤算,只要四月二十七那天阿靜不在村子裡,應該就沒問題。她把時間掐得極準,計劃在四月二十日動身回鄉。
心裡亂,她想找個人說話,想起自從徐伍輝高中之後,兩人還沒見過面,於是讓阿六陪著去向他道喜,但接連兩次都沒見到人,讓她有些沮喪。
鍾凌自我寬解,他金榜題名,朋友、恩師……總會有一堆聚餐的名目,直到問清楚與他同住的朋友,才曉得情況並不是她想像的那樣,而是皇帝經常召他進宮。
這情況不尋常,有相當值得商榷的地方。
照理說,徐大哥尚未正式任職,沒道理老往宮裡跑,眼下朝堂上雖剷除不少莊黨老臣,可這事兒是一步步進行的,抓一個、補一個,皇帝為今天這出準備得夠久,不至於無人可用。
所以……是皇帝對他另眼相看?
如果她肯多花點心思想想,也許可以琢磨出些許味道,可她心裡事多,想不了那麼多,只好哄著自己往好的方向想,相信這是喜事,徐大哥能被皇帝看上眼,便更有機會留在京城裡,能擺脫徐大娘的虎視眈眈,讓人輕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