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快就趕我走?一點都不想我?」
「想是想的,可想到你萬一考得不理想,徐大娘的怨氣……算了,你還是早點走好了,我才不做耽誤男人的禍水姑娘。」
她說得似真似假,惹笑了他。
「我不介意被你耽誤。」
「這是考上進士的大才子才有權利說的話。」
「你這是不看好我?」
「不,我這是在激勵你。真糟糕,居然連激勵和不看好都分辨不清,以後你要怎麼弄懂那些九彎十八拐的官員心思。」
「不勞費心,這種事於我是輕而易舉。」
到最後,徐伍輝還是留下來,吃了他人生第一片也是最後一片的披薩。
他們約定直到春闈都不再見面,他想像著在不久的未來,能夠天天和阿芳在一起,只是阿芳對他的想像似乎不感興趣,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接著話,沒有少女懷春的甜蜜感。
徐伍輝信誓旦旦地說,他會耐心等她三年,會想盡辦法留任京官,到時,他們雖然各自努力,卻能天天見到彼此。
她對他的信誓旦旦只是微微笑著,淡然的表情讓他有一絲慌亂,他突然覺得,她對自己和以往似乎有些不同了……
鍾凌又哭了,但這次哭得沒有之前那樣放肆,因為心底再清楚不過,有些事不管如何賣力阻止,都會發生。
上官肇澧要走了!
她的女紅很糟糕,但她熬夜不睡,給他做一件羽絨背心和外套,做幾雙露指手套和毛襪,她也做暖暖包、做薑糖,做所有能讓他覺得更暖和的東西,她一再叮嚀他,要平平安安回來、健健康康地站在她面前,因為她還要他當靠山。
他應允了。
那天下午她目送他的背影離去,轉身回房後把淚水留在被窩裡。她告訴自己,不管怎樣,事情都改變了,她沒有懼他如蛇蠍,她與他建立起交情,如果死亡是他們躲不掉的命運,至少她珍惜了每個短暫相聚。
然後,在他離開的第一天,她開始寫信,在每個無人的深夜裡,寫信,並且思念他。
鍾凌知道這樣不好,知道這叫作精神外遇,很要不得,但她自制力不夠,只好安慰自己,萬一命運不可逆,自己終究得嫁給二皇子,那麼偷偷喜歡澧哥哥,有什麼關係?
十二月中,瑞士卷和海綿蛋糕開賣。
圓圓的蓬鬆蛋糕象徵圓滿,有人在祭祀上用它們,新開發的蛋糕盒小巧可愛,一時間形成風尚。
這是她的習慣,心事越多,她便越忙,只要忙得夠嗆,就會忘記思念有多麼磨人。
時間一天天過去,過年前,鍾子文送帳本過來的時候,把鍾子靜、劉星堂和阿志一起帶過來了,兩姐弟好久不見,自是一番親近。
臘月二十六,鋪子休息準備過年。直到這時,大家才有時間打掃家裡、採辦年貨。
事情辦妥,鍾凌每個人都發五兩銀子紅包,讓大家開開心心過好年,也放大家回去和親人團聚,只有小春、小夏以及沒有家人的杜氏、青兒留下來。
今年井風城的鋪子生意平穩,略有成長,但成長不多,鍾凌也慷慨一回,讓鍾子文有點不好意思。
時間匆匆,來到小年夜,該做的事都做了,一早起來,杜氏就帶著小春、小夏在廚房裡忙做年夜飯,鍾凌無聊,想到城裡逛逛,卻不料剛走出大門就被人堵了。
她抬頭看向對方,心裡咯登跳了一下,她認識他!不,正確的說法是鍾子芳認識他。
他是安平王梁玉璋,鍾子芳的親生爹爹,也是把鍾子芳代替梁雨歡給二皇子的男人。
看見他,鍾凌氣不打一處來。
前世的鍾子芳傻,代人出嫁還嫁得滿心歡喜,卻沒想過娶她的男人樂不樂意迎個私生女進門,她以為溫柔婉順就可以得到男人的心,哪知道男人心大,不會輕易讓女人得到。
鍾子芳的身份遠遠不及梁雨歡,人家要的是華恩公主和安平王的女兒,她再賢良敦厚、再純善體貼,也無法幫自己在二皇子的後院裡多活幾年。
梁玉璋心裡想的和鍾凌南轅北轍,他望著和妹妹玉娘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孔,心裡有著說不出的激動,塵封舊事在心頭翻攪,眼眶微潤。
他想起和自己親厚的妹妹,想起鎮北將軍府裡的那場喪事,也想起那些年和玉娘形影不離的表妹……他以為她死了,死於妻子的毒手,怎麼都沒想到,鍾明是那樣值得信任的男子,他為自己留下這條血脈。
「鍾姑娘,我們可以談談嗎?」
一個不小心,嫌惡與譏誚浮上臉龐,梁玉璋何等心機,怎會看不出來。所以她是知道的,知道自己的身世也知道安平王?既然如此,為什麼寧願在市井間討生活,也不願意上門投靠?
「對不住,我不認識你。」鍾凌繞過他,欲轉身回家。
然而一道更快的身影攔在她面前,她仰頭與對方互視,她不讓步,他也不退。
這人顯然是安平王的護衛,他面無表情地道:「請姑娘留步,王爺有事與姑娘相商。」
這是趕鴨子上架?以權勢迫人?她就不能選擇不想談?憤怒揚起,她猛地轉身瞪視梁玉璋。
鍾凌怒目一橫,梁玉璋心頭一陣陣發緊。玉娘生氣的時候也總是這號表情,每每軟聲溫語求和,百般哄慰不成,他只好求表妹出面。也不知道為什麼,旁人都說不通的事,表妹幾句話就能撫順玉娘的心情。
那日消息傳出,皇帝退朝後和二皇子一行人來到唐軒。
眾臣官不約而同想看看到底是怎樣的鋪子能引出皇上的興致,他也去了,卻是怎樣都沒想到會在那裡看見這張臉,一股怪異的情感湧上,他幾句話便從夥計嘴裡勾出鍾子芳的來歷背景。
她姓鍾!他聯想當年受母親托付的管事,於是他派人快馬加鞭到秀水村,查證她的身世。
一錠銀子,從鍾家二房嘴裡套出所有訊息,她是鍾明與盧清華的女兒,兩人成親八個月女兒便呱呱墜地,這件事在男方家人心底種下懷疑。
梁玉璋敢肯定,就是她沒錯,鍾子芳是他的女兒、他的血脈。
多方探查,他知道鍾明死去後,她如何咬緊牙關撐起一個家,如何對抗鍾家大房、二房的長輩,如何在母親過世後挺直背的進京城……
這些事,一樁樁一件件,聽在耳裡驕傲在心,這丫頭多像自己啊,那副不服輸的性情全是傳承了自己。
如果玉娘知道清華和他的女兒還活著,肯定會欣喜萬分。
清華的死,在他們兄妹心口扎上一根刺,讓他們的感情出現裂痕,直到玉娘難產過世,兩人都放不開這個遺憾。
兩人對峙,這丫頭無懼的目光更教他生出幾分激賞,難怪她能得皇上眼緣。
第二十三章 不想認親(2)
梁玉璋上前兩步,再次接近女兒,鍾凌帶著防備目光回望他。
「姑娘不要害怕,我並無惡意,我是安平王梁玉璋。」
她不答話,光是用兩顆眼珠子直勾勾地盯住他。
前世,他嫌棄鍾子芳柔弱,說她性子隨了盧清華,進安平王府不過說上兩句話,就將她交給妻子,由她全權處理。
笑話,鍾子芳的性情不像親生母親,難不成要像隔壁鄰居還是路人甲?更可笑的是,華恩公主讓她代嫁,好似一家子給了鍾子芳多大的恩惠似的,她該為此感到無限光榮與驕傲。
在他們眼裡,鍾子芳不過是個鄉下丫頭,能嫁進皇家就該磕頭謝恩、感激涕零,這是求也求不來的錦繡前程吶!
只是很抱歉,如今在她眼中,不管是二皇子還是安平王府,她還真是看不上眼。
見她遲遲不語,梁玉璋又道:「你的父親是鍾明,母親是盧清華,你的生辰是三月初九。」
調查過她了?很可惜,這輩子沒有一個有權利賣掉自己的王水木,而她也不會傻傻地一頭鑽進富貴場裡,所以誰也不能逼她認這門親戚。
「SO?」她似笑非笑回望對方。
「你說什麼?」梁玉璋眉心微蹙。
「我說,又如何?」她滿臉不耐煩地解釋一遍。
她臉上的挑釁與不屑,寫得明明白白。
梁玉璋沒想到自己會受到這種對待,本以為她再有能耐也就是個鄉下丫頭,自己的氣勢一壓,她會乖乖俯首認親,何況哪個人不願意當王府千金的?就算她為了母親的遭遇怨上自己,可她母親死了不是?她是個商人,就該懂得忖度時勢,知道自己這個父親能夠帶給她多少好處。
他怎麼都沒想過她會是這態度,但他並不生氣,因為鍾凌這個表現更像他的女兒。
他有兩個孩子,一個是公主生的嫡女,一個是通房丫頭生的庶子。
梁雨歡從小被嬌慣著養大,性子任性驕縱、目空一切,腦子簡單,事事爭強好勝,庶子梁雨鋒卻在妻子的威勢下,變得唯唯諾諾、懦弱不堪,他的三點骨血,竟是養在外頭的這個有幾分肖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