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碰到肇澧這個護短的,在父皇面前誇張了鍾子芳的功勞,幾十個人轉眼變成幾百人折於吹箭之下,這不,讓父皇對她起了興致。
這下子好了,把戰事當成遊戲,一個弄不好,雷霆大怒,看她怎麼消受?
上官肇澧也沒想過鍾凌會這樣回答,心裡想的和上官肇陽相差不多,兩人緊盯皇上的表情生怕他會怪罪下來。
鍾凌倒是鎮定,歷史小說看那麼多,好歹理解幾分帝王心。
這當皇帝的嘛,希望臣子能幹,卻不能比自己厲害,希望臣子腦袋好,卻不能聰明過自己,最好是笨笨的,卻糊里糊塗地把皇帝交辦的事一件件做到淋漓盡致。
笨蛋還能辦好事,這意謂什麼?意謂皇帝有老天爺照應著呢,要不這樣,韋小寶能在康熙面前紅成那副德性。
瞧!看清楚皇帝是不是笑了?是不是魚尾紋深了?就說嘛,一個小丫頭的小小遊戲都能把一場戰事贏得那麼美麗,足見得天上的神佛全都站在皇帝那邊。
皇帝興致勃勃道:「大叔還以為你熟讀兵書。」
「兵書?我連《三字經》都解不出來,大叔,你在嘲笑我嗎?我不過是腦袋裡裝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她嘟起嘴巴裝萌,眼睛張得又圓又大,天真到她自己想吐。
她的話引得皇帝回想起,肇陽說她為弟弟解釋《三字經》的情況,一個控制不住,大笑出聲。
皇帝的表情,解釋了不少事。
鍾凌火大,因為澧哥哥出賣她,出賣得不遺餘力,可她還是得裝出一臉天真無知,不曉得皇帝為什麼笑得像神經病,唉,演技啊演技。
上官肇澧不知道她的想法,否則真要大呼冤枉了,當時在牆外偷聽的不只有他,還有那個喜歡惡整人的上官肇陽啊!
「行,大叔不嘲笑你,既然你腦子裡有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那麼給大叔說說,假設在滴水成冰的天氣,五萬大軍要攻打一個堅固異常的城池,但對方閉門不出,任憑大軍在門外呼嘯叫囂,不肯出面應戰,這仗還能打嗎?說說看,說得好,有賞!」皇帝笑道。
這純粹是說笑,皇帝喜歡小丫頭,想逗她多說幾句話罷了,因此上官肇澧沒幫她,拿起一塊蛋糕,享受甜食帶來的幸福感。
鍾凌哪裡不知道這是皇帝的小樂趣,她大可以撒撒嬌,說些痞話給混過去,但她不願意,她想提供意見,只要能夠幫到澧哥哥一點點,就值!因為這場戰役關係著澧哥哥的性命。
態度極其認真,她問道:「當所有人都相信滴水成冰的天氣不利戰爭,是不是對方定也會認定我方不會在此刻出兵?那麼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最壞的時機有沒有可能變成轉機?」
鍾凌接連幾個反問,問得在場的男人心頭一凝,臉上帶出幾分嚴肅。
上官肇衡道:「問題是那堵城牆是用巨石築成,不易攻破,他們只要來個相應不理,任憑我方在城下叫囂,凍死的是我方大好男兒。」
「為什麼對方不應戰?是不是因為他們認定我方不會挑在這個笨時機打仗,於是城裡守兵比往常少?還是認為可以不動一兵一卒,只要耐心等待,讓寒冷的天氣收了我方士兵,他們就贏得此戰?他們越是這樣,咱們就越是要反其道而行。」
「說得好,但要怎麼反其道而行?天氣是站在他們那邊的,他們有城牆可以抵禦風雪,我們的士兵只有帳篷,何況咱們的人適應南方的天氣,對抗寒冷的能力比不上對方。」
「我們分成兩方面來講。第一:御寒。大叔知不知道,雞鴨的羽絨有很好的御寒效果?如果再加上手套、圍巾、厚棉襪,就可以幫助士兵抵禦寒冷。
「除此之外,保暖的方法很多,比方把鐵粉、碳、蛭石、鹽巴和在一起,以六比二比二比一的比例調配,就可以做成暖暖包,放在身上很保暖的,又比方喝薑汁來提升免疫力……
何況除非糧食供應不足,否則只要吃得飽,士兵有充足的力氣運動,身子一動,就不會受凍。
「第二:戰爭。誰說城牆堅固就破不了?如果咱們用水龍朝城裡大量噴出水柱,會有什麼效果?正因為滴水成冰,把砍下來的牲畜四肢貼在城牆上,熱騰騰的血會不會迅速黏在牆上,成為一道道階梯,助我方士兵奪城?
「因為滴水成冰,城裡家家戶戶必要燃煤取暖,若在箭端裹上油布,登高後大量朝城裡射去,會不會引發大火?因為滴水成冰……」她邪惡地乾笑兩聲,搖頭,再搖頭,咬牙說:「不行,實在太太太惡毒了。」
她越是這樣,越是勾得人心癢癢。
「怎麼個惡毒法?」上官肇陽急問。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想……還是別說吧!」她笑得很奸詐,連皇帝的好奇心都被勾出來了。
上官肇陽很清楚她的罩門在哪裡,他比出一根手指頭,道:「你說,我買一千盒禮盒。」
哇哇哇……一千盒?!
澧哥哥才應下五百個,轉眼就翻上兩倍,上蒼那個……好生之德就、就,就先擺兩邊,利益放中間。
鍾凌翻過杯子,再拿出一根筷子擺在上面,「小時候我們常玩一種遊戲叫作蹺蹺板,如果在這頭擺上一大桶燃油,另一端用重石撞擊,『啪』的一下!燃油甩進城裡,再用火箭點燃火苗,效果肯定比使用火箭更好。
「不是滴水成冰嗎?不是怕冷嗎?這會兒有火取暖,怎麼還冷得起來?待城裡起火,要不要大開城門讓百姓避禍?要是事先在城門口挖大洞,等城裡的人衝出來,再拚命往裡頭灌水,冰火九重天吶,肯定精彩得很。如果好死不死,第一個逃命的是敵方大將,哈哈!買一送一大優惠。」
她的樂,樂上皇帝心頭,龍嘴咧開、龍眉彎彎、龍眼瞇成一條線。
「怎麼說?」皇帝問。
「殺敵殺將,只要武功夠強,就能辦得到,但要折辱對方大將可沒那麼容易,所以大家都說士可殺,不可辱,因為被折辱的大將,就算不死,以後要再發號施令,絕對服從的人定會大減。
「身為將軍最了不起的,並非他不凡的武功戰略,而是他是全軍的精神象徵,失卻權威的大將軍相當於失卻民心的帝君。如果他摔進水坑裡,長年生活在寒冷的地方,肯定知道在凜冽的寒冬裡濕透全身,想活命唯一的方式是……」
赤裸!答案在所有人心裡浮現。
瞬間,魯鑫全身赤裸,脖子綁著繩子繞城一周的場景浮上,上官肇陽抿唇一笑,道:「你還真把戰爭當成兒戲。」
鍾凌輕哼一聲,兒戲還聽得那麼樂?有本事就想兩個兒戲出來聽聽。
她噘嘴,不滿道:「小丫頭哪懂得軍國大事,我會的不過是些遊戲罷了。」
「行了,小丫頭能想出這麼多法子已經不容易。」皇帝笑著替她解圍。
鍾凌摸不清他的態度,似乎沒把她的話給放進心裡,唯有經常在皇帝身邊打轉的上官肇衡等人知道,鍾凌的話已經深植帝心。
可不是嗎?誰會想得到反其道而行?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出其不意?
接下來,吃吃喝喝,皇帝在小小的、簡陋的屋子裡品嚐到甜蜜與放鬆,耳裡聽著小丫頭口口聲聲喊大叔,彷彿間,他也有了平凡人家的幸福感。
一行人下樓,鍾凌沒想到短短一、兩個時辰的工夫,原本空蕩蕩的鋪子裡居然擠滿了人。
是皇帝微服出巡到唐軒這間小鋪的消息傳出去嗎?鍾凌沒反應過來,滿屋子的人像是有司令大喊一聲「跪下」似的,所有人全跪成一團,伏地叩首,嘴裡大喊「萬歲萬歲萬萬歲」。
鍾凌傻了,不是因為「乍然」知道大叔就是她很「崇拜」的皇帝,而是因為,當那麼多年的人類她還沒被這麼多人跪拜過,哇咧,那感覺不叫爽,而是全身有千百隻蟲在蠕動。
不過,皇帝錯解她的發傻,笑著對滿屋子的官員說道:「都快起來,你們嚇到朕的小丫頭了。」
朕的小丫頭?這幾個字代表什麼?代表鍾凌是皇帝罩的,誰敢不巴結,自己看著辦。
直到這會兒,鍾凌才反應過來,演技啊演技,快點出門,輪到你表演了。
然後她適時地望向皇帝,恰當地張口結舌。
「大……叔……」她用力閉眼、用力搖頭。「不對,是皇、皇上……」
皇帝大樂,他愛死了這種效果。
「果然是嚇到了,伶俐口齒全給丟啦?」他拍拍鍾凌的肩膀笑道:「丫頭,朕准你喊大叔。」
接下來,就沒有鍾凌說話的機會了,眾臣子圍上來和皇帝寒暄,很顯然皇帝很喜歡搞親民愛民這一套。
上官肇澧趁隙握了握鍾凌的手,輕聲在她耳邊說:「你表現得很好,接下來有得忙了,一千盒禮盒盡快備好,皇上肯定想早點品嚐。」
不久,鍾凌輕飄飄地把大人物給送出門,那幾個盯著唐軒不放的彪形大漢早已失去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