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少爺不是掌管御林軍,否則功過相抵,你這會兒肯定要被調往邊疆守城。」
「調往邊疆是不至於,不過這還沒坐熱的大將軍之位可能得換人當。」任楷低笑道。
揚森忿忿磨牙,「這些大梁人這麼會鬧事,主要是他們的太子還活著,死了就沒這些事了,真不知皇上是怎麼想的。」
「君心難測,也不可隨意揣測,要是這麼一直下去,皇上哪天惱了一一咦?」任楷撩開馬車上的簾子,看著外頭慢慢飛逝的景致,眸光忽然被拱橋上一抹熟悉的身影吸引住,「暢兒……暢兒!」
急駛的馬車很快就通過橋面,準備往另一邊街道駛去,他朝著前頭的車伕緊急喊道:「停馬車一停下,任楷不等車伕開門,逕自推門下車,往拱橋跑去。
「欸,少爺,出了什麼事了?」揚森在他身後喊著,卻怎麼也喊不回他。
騎馬跟在後頭的威虎、威豹趕了過來,疑惑地問道:「大將軍是怎麼了?」
揚森搖頭,「不知道,少爺好像看到熟人,馬車一停好就衝下去了。」
「熟人?」「我好像聽到他喊什麼倉兒還是唱兒的……」揚森撓著頭皮回想任楷喊了什麼。
暢兒?威虎跟威豹互看了一眼,威虎問道:「這樣……我們需要跟上前保護爺嗎?」
「你確定這時候我們追上去,爺不會轟了我們?」威豹橫他一記白眼。
「那再等等吧,一盞荼後再去找爺。」
揚森兩臂搭在他們肩上,不懷好意地賊笑著,「你們兩個是不是知道少爺去追誰了?」
「這事……恕不奉告,你若是想知道,直接問爺吧。」威虎馬上拒絕透露任何消息。揚森不滿地叫著,「威虎,你很不夠意思耶!
「我們兄弟寧願被你認為不夠意思,也不想被我們爺調到黑海受訓。」黑海的訓練對他們來說可是地獄般的存在。威豹推開他的手臂回到自己坐騎上,「我們兄弟追爺去了。」
「你自己先回去吧。」威虎手中將繩一揮,也往任楷消失方向追去。
與此同時,蘇暢兒將手中最後一把魚飼料灑進河裡,拍了拍手上的飼料屑,拿起腳邊的紙傘往另一邊橋下的市集走去。
她在街口看到一名賣冰糖山楂的老伯,這冰糖山楂跟有些黏牙的糖崩蘆不太一樣,糖葫蘆是用棉白糖熬製的,而冰糖山楂是用冰糖,兩種不同的糖熬製出來的口感有差別,酸酸甜甜的冰糖山楂一點都不黏牙,她就喜歡這樣的口感,忍不住停下來跟他買點,邊吃邊逛。
任楷站在市集街口四處張望,方纔他明明見到暢兒往這走來,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人影?
忽地,他看見一個賣冰糖山楂的老伯,他記得暢兒不太喜歡吃吹糖人,反而喜歡吃冰糖山楂,每一次見到都喜歡買上幾顆解解饞,當時他還笑她像個長不大的孩子,結果硬被她塞了顆山楂,然後被她笑說他更孩子氣,以後不許笑她。
他走向前,「老伯,來上一份山楂。」
「欸,好的,一份十顆,夠嗎?」老伯問道。
「夠了。對了,老伯,跟你打探個人。」
「什麼人?」老伯停下動作看著他。
「有一個姑娘,今天穿著……」他閉起眼睛回憶那驚鴻一瞥。「水藍色裙子,還撐著一把紙傘,有一雙清澈而有神的眼睛,聲音軟綿……」
「這位大爺,您這樣描述,老頭子實在沒什麼印象,市集裡隨便一抓都有你形容的姑娘,不過聲音軟綿的……」
任楷拍了下手,「對了,她笑起來有一對可愛小酒窩。」
「酒窩啊,嗯……我想起來了,就在剛剛,有個有一對可愛小酒窩的姑娘,聲音軟綿綿的,還跟我聊天,說她最喜歡吃冰糖山楂。」老伯恍然想起,連忙告知。
「對,老伯,她往哪裡去了,您有印象嗎?」
「我沒注意,不過我聽她說要買點東西回去做,是可以涼快一下的東西。」
涼快一下……涼快一下,那肯定是暢兒,只有她會說這麼跳脫的話,她肯定是要到雜貨鋪採買製冰的東西,如果不是她,誰會這麼說?
任楷給了山楂老伯一些碎銀,接過冰糖山楂後,匆匆趕往雜貨鋪。
蘇暢兒買了一些硝石,從雜貨鋪走出來後,便往阿好婆家的方向走去,打算教阿好婆製冰。
京城的夏天比大林村熱多了又悶,她擔心忙著幫珍珠坐月子的阿好婆會熱壞,要買個粗使婆子來幫忙,阿好婆又不願意,說自己還能動,堅決不肯浪費錢買人,她只好買硝石回去教阿好婆怎麼製冰,讓阿好婆過個涼快的夏天。
她走著走著,感覺身後好像有人在跟蹤她,決定加快腳步,只是,她腳步愈快,後面跟著她的人也加快速度,到後來她幾乎是小跑步往前走,看到前面有條巷子,飛快地彎進去,躲在巷子裡一道頹敗的木牆後。
她觀察四周,發現自己正踩在一塊破麻袋上,頓時扯出一抹冷笑。很好,不管是誰,敢跟蹤她,她就讓他知道什麼叫做蓋布袋!
任楷加快腳步追到巷子,發現整條巷子空蕩蕩的,正懷疑自己是不是追錯人了,猝不及防地,他的後腦被人狠敲一記悶棍,他沒來得及回神,而後一塊破布罩上他的頭擋住他的視線,隨即是一陣陣毫不留情的拳打腳踢。
從這攻擊的手法,他就知道自己沒追錯人,忙叫道:「暢兒,暢兒,是我!」
這人認識她,而且這聲音很熟悉……她停下攻擊,扯下他頭上的麻布袋,一看,震驚得張大眼,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被她揍得十分狼狽的人。
竟然是任楷!
任楷不由分說地一把將她拉進懷裡,用力圈在自己的臂彎之中,佳人入懷的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麼的想念她,這半年來壓抑在心底的擔憂終於消失。
蘇暢兒捧著他的臉仔細看著,語氣有些艱澀地問道:「任楷,你怎麼會在這裡……」自從得知他沒收到口信,她就十分擔心,從沒有想到能再見到他,尤其還是在這距離石林鎮至少千里的京城。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我派人找了你大半年,始終沒有你的消息,你是怎麼到京城的?」想來他一直找錯方向,他低估了這小女人。
「任楷,我一一」才剛開口,她就看到他胸口有一片血漬逐漸暈開,眼一瞠,驚呼道:「你怎麼流血了?」
他垂眸不在乎地說:「大概是傷口又裂開了,稍早就有裂開的跡象,不用擔心,沒事的。」
「什麼叫沒事,一定是我害你的傷又裂開!」一想到方才自己沒有看清楚來人,就打得他一頓粗飽,她滿心愧疚與自責。他拉開她的手,搖頭道:「沒事,真的,我這大半年大大小小的傷勢不斷,比從軍這十年所受的傷還多,已經習慣了。」
「我那兒距離這裡只有兩條街,去我那裡包紮。」她撿起地上的紙傘和牆角那袋硝石,不給他反對的機會,拉著他往她在京城買的小宅子前去。
蘇暢兒剛到京城不久,便從房牙子手中買下兩座連在一起的宅子,一座給阿好婆一家落腳,一座她自己住,會這麼做,於公是住得近,工作方面有問題可以很快獲得解決,於私是這樣可以繼續跟阿好婆保持友好關係,不會因為住在一起久了而產生齟齬。
最近因為她住回宰相府,小宅子空下來,不過宰相府的戚管事有派人每天前來打掃。
「任楷,快點把衣服脫了,我幫你上藥。」她從櫃子裡拿出裝著簡單藥物的藥箱,動手要替他將衣服脫了。
他抓住她的手,「暢兒,我是男人,你一個姑娘家脫男子的衣服……」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矯情?」她瞇眸睨他,「你把我當男的不就成了。」
「我一點也不想把你當成男人,把你當男人,那我們兩人成什麼關係了?」
「那把我當大夫,這樣總成了吧?快把衣服脫了,別跟娘們一樣。」
娘們?任楷眉尾抖了抖,他這模樣竟然被她當成娘們,士可殺不可辱,既然她一個大姑娘都不介意,他一個大將軍又在意什麼!
他將外衣跟中衣給脫了,並道:「可別後悔我沒有顧慮你的名節!」
蘇暢兒將一塊乾淨的布放進酒精裡,用乾淨的夾子夾起,稍微擰乾,而後開始在他胸口那道足足有一個手掌寬度的傷口上消毒,「忍著點,有點疼,不過這樣消毒,傷口很快就會好。」她問道:「怎麼傷的?」
「端午那天為了救人而受傷的。」暢兒一直是個獨立且奇特的姑娘,交友從不在乎身份,只在意她認定的好友會不會欺騙她,因此他一直未跟她表明自己的身份,他不清楚她是否會接受他的身份,兩人好不容易才相聚,他不想因為任何原因造成隔閡或誤會,甚至又無交集,只能隱瞞解救皇上一事,先暫時籠統帶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