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是誰?!
北越清雪驀地僵了身子,神色清明的注視自稱是商人的男子,眼底轉過無數情緒,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漠然得像是廟裡的神像。
「怎麼,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抑或者覺得我這個人過於輕佻,不值得信任?」他已經盡量收斂言行,但本性難改,他也無可奈何。
她搖著頭,還是沒有開口,但眼中的詢問意味濃厚,像要他回答從何認出她的身份。
骨子裡帶點狡詭的陸青楓不曉得她重傷未癒,又受了寒,傷了喉嚨,自說自話的落一長串話語。「商人嘛!走的地方多,看的人也多,當年你登基時,我還去觀禮呢!那場面真是盛大。」
她點頭,表示明白了。
「不過呀!你也真是倒楣,才當了幾年北君就被奪了位,堂堂一國之君淪為通緝犯。」他一臉惋惜的歎著氣,似乎為造化弄人不勝欷吁。
陸清楓的話說來不中聽,卻一針見血的點出北越清雪的處境,她兩眼一黯,再度沉寂。
「話說回來,可不可先請你的人把劍栘開,被人用劍尖抵著額頭真的很不舒服,有種快和閻羅王泡茶的驚悚感。」他輕輕碰了劍身,訕笑的將它移開半寸。
看他身無刀刃,臉上笑得人畜無害,北越清雪以眼神示意,紅雁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收起手中劍。
「是嘛!大家能夠相聚就是種緣份,何必拔刀相向,別太拒人於千里之外,多一個朋友好過多一個敵人。」他語帶雙關,意有所指。
「你才不是朋友……」紅雁小聲咕噥著。
北越清雪本就聰慧過人,她一聽便聽出端倪,少了光彩的眼眸橫了一眼,似在問:你不想拿我換賞金嗎?撈個高官做做好過當個行腳商人。
雖然神態憔悴了,不再有著自信滿滿的丰采,可是一雙水靈眸子像會說話似的,即使她未曾開口,陸清楓仍從她靈璨的雙眸中讀出她想說的話。
「嗟!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陸清楓雖然是一介布衣,也明白這個道理,區區賞銀還買不走我的良知,而且我對當宮一點興趣也沒有,官場黑暗,鬥得你死我活有什麼意思,不如當個不受拘束的商人來得愜意。」
人生苦短,何苦勞累一生,及時行樂才不枉費投胎當人。
足嗎?你的野心這麼小,人心是無底洞,永遠也填不滿。
「哪來的野心,能讓我吃得飽就足矣。」他突然諂媚的搓著雙掌。「那個地瓜烤熟了吧,能不能分我一顆,肚裡的饞蟲想念它的美味。」
北越清雪櫻唇末掀,只用眼神看了下準備午膳的李忠。
「可以吃了,君上。」李忠意會的說道。
她點了點頭,示意商人一起共食。
一見她同意了,陸清楓當真不客氣的搬來一根木頭當椅,毫不在意別人冷冽的目光,急性子的用樹枝挑出一顆烤的熟透的地瓜。
他吃得豪邁,也不管主人開動了沒,一個勁的埋頭大快朵頤。
見狀的黃櫻趕緊取出悶在炭火裡的地瓜,送到女皇面前,怕她挨餓受凍。
「啊!對了,我剛才在野店打了一隻油雞,還熱得很,你們要不要嘗一口?」人生無肉不歡,烤地瓜雖香,但總像是塞牙縫的點心,無法完全滿足口腹之慾。
陸清楓的話一出,立即引來紅雁、李忠的瞪視。身上帶著油雞的人居然還來搶他們的午膳,他簡直是把人當猴子要嘛!
一旁胃口不佳的北越清雪剛要接過侍衛遞來的地瓜,聽到他的話,蔥白玉指忽地一頓,眸心輕抬,一抹笑花在唇畔漾開,瞬間柔和了清妍嬌顏。好個有趣的布衣商人。
本來還想說兩句風涼話消遣一番的陸清楓看呆了,失神的望著秀美小臉發怔,久久回不了神。
「看什麼看,再看就把你的眼珠挖出來。」他是什麼身份,竟敢如此放肆。
耳邊傳來女子的怒斥,他乾笑的收回視線:心裡喑喊了聲糟,他似乎對不該著迷的人動了心。「咳咳,你們接下來要去哪,老是待在這破廟裡也不是辦法。」
聞言,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敢拿定主意,大家不約而同的看向作主的主子。
這下陸清楓總算能正大光明的看美人,雖然只能看,不能碰,但過過乾癮也好。
只是等了許久仍不見北越清雪出聲,大伙有點納悶了,好像從她醒來後,就沒聽她開口說一句話。
「嗯,咱們也算是朋友,我正好要到玉歧國買些雲錦,不如你們隨我走一趟,暫時避避風頭,等決定了下一步要怎麼做再說。」再待在北越國太危險了,得盡快離開才是。
你不怕受我們牽連?北越清雪拿來樹枝在地上寫下一行字。
「什麼連累,別說笑了,那些流言根本荒誕無稽,我一個字也不信……」她在位時國泰民安。百姓們豐衣足食,這是有目共睹的,北越的百姓只是受到妖言迷惑才會聽信……咦!不對,她幹麼用樹枝寫字?「你……你不能說話嗎?」
第13章(2)
***
「什麼,她失聲了?!」
暖洋洋的午後,一隻老狗躺在槐樹下曬太陽,它抬起後腳搔搔癢,翻了個身,白腹朝上,十分悠哉的享受秋高氣爽。
熟料,樹後突然傳來如雷吼聲,老狗嚇得跳了起來,非常驚慌的往街口胞去一邊往回看是什麼怪物嚇到它。
一道偉岸身影出現在身後,他神色悲憤的對著另一名錦衣男子大吼,激動得好以自己被砍了十劍八刀,痛得想殺人。
「噓!小聲點,你想讓屋裡的人聽到你的聲音,然後一舉衝出來,朝你身上砍幾劍嗎?」他一點也不懷疑那幾個忠心耿耿的侍衛會這麼做,他們對眼前的男人可說是恨之入骨。
面色冷沉的男子怒視陸清楓。「你是怎麼照顧她的,居然讓她沒了聲音。」
「喲,天地良心呀!少賴在我的頭上,我找到她時她已經說不出話了,你這麼怪我實在有失公允,好歹我沒讓她凍著、餓著。」對別人的老婆,他算是仁至義盡了。
「這是你的錯,為什麼沒找大夫為她醫治,別告訴我你連看病的銀兩也沒有。」全是他的不是,沒盡心盡力做到令人滿意的地步。
「喂!說話客氣點,你這人的氣焰也太倡狂了吧!我還沒說你,你倒是怨起我來了,她會這樣還不是你造成的,你才是始作俑者。」振振有詞的反駁!
「什麼意思?」盛滿怒氣的黑眸一瞇,瞪向對方。
怕被錯手殺死,陸清楓咳了兩聲,又往後退了兩步,這才開口說明,「你那一劍雖然要不了她的命,可是她傷得不輕,加上連日的奔波和這些日子發生的一連串風波,她的傷沒有得到妥善的治療,昕以……」
「我……我那一劍真傷她那麼重……」身形一晃,南宮狂刷白了臉。
他有些不滿的責怪。「劍傷好治,難醫的是心病,你的絕情打擊她太深,令她鬱鬱寡歡,心灰意冷的失去活力,因此她的傷好得慢……」
陸清楓不是自己口中遊歷各國的商人,而是浪跡天涯的劍客,一次機緣巧合和微服出巡的西帝不打不相識,後來惺惺相惜,結成好友。
當他遊走四方時,便會將所處國家的重大消息告知西帝,讓他得以掌握其他國家的動向。
是以在南宮狂知道自己誤解了心愛的女子後,心痛之餘便聯想到這位人脈廣大的江湖朋友。
他想透過陸清楓尋人,找到那個被他所傷的人兒,盼能彌補傷害。
「不過你這人心腸硬得很,大概也不會難過,不就聲音沒了嘛!多喝幾帖苦藥不就恢復了,你用不著自責,反正是被你拋棄的下堂婦……」他不要,多得是人想搶。
南宮狂倏地擒住他頸項,掌心施力收緊。「有膽你再給我說一遍——」
他不畏不懼,冷然回視。「別忘了你欠我一個人情,是我將她平安的帶出北越國。」
「你……你……」他氣得五官扭曲,卻不得不鬆開桎梏的手。
清楓說的沒錯,是自己欠他一個人情,若非他隻身潛入北越救人,一路相護,他不敢想像此時的她會有何種下場。
「也不想想是誰千辛萬苦的從春吟女皇那瘋婆子的眼皮下將人救出,還得被人質疑動機不良,做人需要做到這麼累嗎?」他下由得為己抱屈。
北越清雪一行人不輕易相信外人,他費盡口舌的說服,還和他們磨上好幾天,幾乎是快耗盡他的耐心,一群人還是不為所動。
興許是老天爺幫忙吧,正僵持不下時,不知是誰去通風報信,北越春吟親率了一支軍隊前來逮人,這才匆忙的逃出。
前有崗哨,後有追兵,他好不容易才帶著眾人越過邊境,進入玉歧國,尋個偏遠的小屋暫棲,緩下逃亡的腳步。
「你說夠了沒,嘮嘮叨叨的像老太婆的裹腳布又臭又長。」
陸清楓訕笑的睨他。「要不是你種下的惡因,今日需要我來收拾嗎?你不感恩圖報還給我臭臉看,不怕我把你供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