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四處搜尋,在湖上的畫舫瞧見那抹熟悉的芳影,正隨著畫舫而漸行漸遠,他立刻問向一旁的船家。
「這位老伯,您可知那畫舫的主人是哪戶人家?」
老伯抬頭一望,便立即認出。
「那是嬋娟樓的畫舫。」
嬋娟樓?
耿雲天頗為意外,他以為對方必是哪家大家閨秀,卻沒料到是青樓妓院的女子,禁不住想起唐紹他們所說的話,低頭看著手中的紫玉,上頭鐫刻了一個君字。
內斂的黑眸,顯現出詫異。
難道她……是嬋娟樓的花魁,君君姑娘?
握著手中的紫玉,看著湖中漸遠的畫舫,他在原地佇立良久,腦海中又浮現麗人離去時,那一雙嫵媚勾人的眼。
濃眉擰緊,只因為察覺到冷靜無波的心,竟被挑起一股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的熱度。
第二章
三天了,她整整等了三天,卻到現在,連個鬼影子都沒見著。
傅君繡實在坐立難安,泡好的桂花茶擱在几案上已經涼了許久,她卻滴口未沾,手上拿著詩集,一雙眼兒卻頻頻往外望。
不用問,小昭和芷兒都瞧得出來,小姐在等一個人。
只有那個人,能讓小姐靜不下心,即使成為艷名遠播的花魁,讓眾多商賈權貴趨之若騖,但能夠讓她如此在乎、如此沉下住氣的,唯獨耿雲天。
「小姐放心,我相信他會來的。」
「已經三天了。」傅君繡唇瓣緊抿,掩不住著急。
「會不會他並沒有瞧見小姐故意掉在地上的紫玉?」傅君繡搖頭。「應該不會,我特意掉在明顯的地方,很容易發現才對。」
「也許他有事耽擱了。」小昭安慰道,芷兒卻比較直。「就怕他並不想來。」傅君繡聞言,臉色都變了。「會嗎?他不想來?」
小昭立刻大聲反駁:「怎麼可能!那日我看得清清楚楚,耿雲天一見到小姐,眼睛都瞪直了,從頭到尾目不轉睛,魂都被小姐勾去了。」
為了等待這一天,小姐這一年來吃了許多苦頭,為了成為一位魅惑眾生的花魁,小姐連不愛的撫琴弄墨,最討厭的吟詩誦詞,皆不辭辛苦一一學習,發誓要變成一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女子。
這一切,都是為了實現今日的計劃。
如今的傅君繡,已不再是一年前的傅君繡,現在的她,舉手投足間儘是嫵媚婀娜、儀態萬千,來到嬋娟樓不到一個月,便立刻紅遍全城,慕名而來的文人才子,權貴商賈,紛紛求見。
「芷兒,小昭,我不美嗎?」
「美,美極了!上門求見的每一位公子,誰不對小姐的美貌驚為天人。」
「但,顯然不夠美。」不足以美得迷惑那個負心漢,將他騙過來。
「那可未必,小姐再耐心等等,說不定明兒個或後天,他就會來了。」儘管兩名丫鬟安慰,但傅君繡心情依然好不起來。
她站在銅鏡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一身的嬌媚動人,體態輕盈,處心積慮成為嬋娟樓的花魁,計劃了這麼久,為的,就是要給耿雲天顏色瞧瞧。
那天,她故意出現在他面前,不小心跌倒,製造兩人見面的機會,還假裝留下了線索。倘若耿雲天不來嬋娟樓,那麼一切辛苦都是枉然。
「君君姊∼∼」聲隨人至,推門進來的是小青,她一臉的興奮。
「什麼事?」
「大娘要我來問您,唐公子想見您,不知——」
「不見。」不等小青說完,她逕自給了答案。
「可是……那位唐紹公子,可是江南有名的大詩人呢。」
「管他是死人活人,我說不見就不見。」她現在心情很差,如果耿雲天不來,她做這花魁也是白做。
「好吧。」小青歎了口氣,福了福,心下暗暗覺得可惜,正要離開,忽而後領一提,又被拉回。
「慢著!」
「君、君君姊?」
「這玉珮怎麼會在你這裡?」傅君繡抓起小青手中的玉珮,驚訝問。
小青這才想到。「啊,對了,小青差點忘了,這玉珮是要還給君君姊的。」
「快告訴我,你怎麼會有這玉珮?」
「是一位耿公子送來,說可能是您遺失的,所以……」
「他人呢?」
「在前廳候著——」
「留住他!」
「耶?」小青一雙眼兒瞠得圓圓的。
「帶他到觀月樓,我梳妝一會兒,隨後就到!」不理會小青的驚疑,催促她立刻去。
小青一走,傅君繡立即吩咐:「小昭,芷兒,快來幫我打扮。」
很有默契的兩名丫鬟,立刻上前熟練的為小姐梳妝打扮。「小姐,終於被你等到了。」
「我就說,小姐這麼美,就不信對方不上當。」
傅君繡難掩興奮和緊張,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給她等到這一天了,一切如計劃進行。
望著鏡中的自己,她暗暗發誓——看著吧!這一次,她一定要給耿雲天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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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致的觀月樓,是她用來接待貴客之房,幽靜而典雅。
窗口的桂花,淡雅飄香,牆上掛著丹青畫作,詩意滿室。
耿雲天站在一幅畫作前欣賞,他從不涉足青樓妓院,總以為煙花之地,必是鼓噪尋歡,酒池肉林,與他正直的性格不符,何況會進入青樓的女子,多半身不由己,出賣自己以求生存。
他同情她們,卻絕不願做那糟蹋人家的尋歡客,破例來此,只為了將拾物還給失主。
「耿大人。」軟嫩的嗓音,從身後輕輕傳來。
耿雲天回過身,望著比上回更加美麗的她。
傅君繡身著一襲月白綢緞的月華裙,薄施淡妝,烏黑髮絲只簡單東了個雲髻,沒有釵環墜飾,素雅得飄逸動人。
她娉婷婉約的向耿雲天微微福禮,柔聲道:「奴家君君,拜見耿捕頭大人。」
耿雲天盯著那清靈婉約的容顏,舉手投足間,只有大家閨秀的氣質,哪有青樓女子的俗艷之氣,完全打破了他對妓院固有的印象。
頭一回上青樓,面對如此清雅不可褻玩的麗人,一時之間,他變得恭謹起來,不知該如何是好。
「姑娘多禮了。」
「承蒙大人將奴家遺失的玉珮送回,君君感激在心。」
「不用客氣,只是舉手之勞。」
傅君繡從茶盤上端起香茶,羞答答的走上前,將茶奉上。「大人請用茶。」
「不必麻煩,在下只是來物還失主,便要告辭。」
那嬌美的容顏頓了頓,難掩失望神情。「大人可是嫌棄奴家……」
「不是的,在下——」他呼吸一窒,只因那雙動人的美眸,轉瞬間添了水光,令他呆愕的話說到一半,霎然停住。
「奴家久仰鐵捕大人英名,一直沒有機會相見,今日得以一償夙願,心中萬分竊喜呢。」
她祟拜的目光,對他傳遞心中的仰慕,而那我見猶憐的可憐姿態,更是把人一顆心揪得都要碎了。
老天!他最下會應付女人的眼淚了。
她垂下眼簾,將臉一側,淒苦哀怨道:「奴家明白了,這兒是煙花之地,像大人這般名揚四海的鐵捕頭,若留下,恐怕有失身份。」
她這麼說,可要折煞他了。
「姑娘誤會了,耿某絕無看輕之意。」
「大人不必多解釋,奴家是識大體之人,大人能將失物送回,已是奴家的福氣,君君在此恭送鐵捕大人。」欽裙福禮後,她將臉轉開,以長袖掩面,輕輕拭淚。
耿雲天當然無法就此離開,她受傷的神情令他汗顏慚愧,為表示自己絕無看輕之意,毅然道:「難得姑娘不嫌棄,在下就叨擾了。」
「大人不必勉強。」
「不勉強,一點也不勉強。」
別瞧他高挺昂揚之軀,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最怕女人掉眼淚了,只求她可別淚缸子打翻,一發不可收拾。
衣袖後的臉蛋緩緩轉過來,眨著疑惑的水眸,一副怕受傷的模樣。「真的?」
「是真的。」他一臉嚴肅,神情認真。
那愁容果然展顏舒眉,露出春意花綻的笑容,他才稍稍鬆了口氣。
「奴家為大人彈奏一曲可好?」
這次,他學聰明了,點頭道:「能聽姑娘琴聲,是在下的榮幸。」
豈料,麗人再度轉喜為憂,美眸閃著水光。「可奴家琴藝淺拙,只怕污了尊耳……」
「不不不,在下只怕聽了會捨不得走,到時姑娘要趕我也趕不走了。」
「真的嗎?」
「真的,真的。」他一顆心吊得老高,皮繃緊著,只求她懸在眼眶的淚珠千萬別掉下。
她眉開眼笑,對他羞澀點頭。「既然大人這麼說,奴家就獻醜了。」
吊得老高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他暗忖,只是聽聽曲子,也無妨。
傅君繡坐在琴前,丫鬟們也很自動的為他奉茶,點上一壺檀香,白煙裊裊中,琴音悠揚而至。
那纖細的十指在琴弦上舞動著,而她優雅美姿,恍若天上仙子,在揉捻琴弦間,那雙美眸偶爾會抬起,朝他嫣然一笑,雙頰粉紅醉人,眼波流轉間,傳遞著不需言語的傾慕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