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唯一的宣言,最坦白赤裸的宣言。
他的回應是給她一記更深切纏綿的吻。
當他倆額碰額,喘息著結束這吻時,她抵在他唇邊,喃喃的問﹕「鏡,你真的喜歡我嗎?喜歡到如同愛一樣,可以刻骨銘心?不是把我當做小孩子?」
鸞鏡低吟著,「不愛你,不會為你做下這一切。」
這句話,他語帶雙關,但她此刻不會聽懂。
「這一切」三個字可以包合的意義很多,而這些意義可是足以掀起驚濤駿浪。然而現在的她,要的只是前半句的答案——他愛她,如同她愛他一樣有這一句話,對她來說就足夠了。
「鏡,我們一定會有一個很好的未來。」她樂觀地想。
而他的回答是——「我知道,我相信。」
比起她暫時顯得虛幻的想像,他的回答裡有更多的把握和自信。
她與他的未來,早已在他的計算之中,一步步,如畫卷般,正慢慢展開——
太子大殯剛過,鳳皇就作了個出人意料的決定——他要御駕親征,為太子報仇!
頓時,朝野上下,皇宮內外,再次轟動。
鳳皇當年的確是馳騁沙場、戰功顯赫的皇子將軍,然而他不上戰場畢竟已二、三十年,身為一國之君,再次披掛上陣,豈非太過草率?
但是無論所有人怎樣勸阻,他一律置之不理,甚至除了上朝之外,如非特召,不再在內宮面見外臣。
不少的皇親國戚,宮中嬪妃,甚至是朝中大臣,紛紛找上了九歌,請她幫忙向鳳皇進言,務必讓鳳皇打消御駕親征的念頭。
她雖然都一一答應,但也深知父皇的脾氣,與太子哥哥有個相似之處——固執。
來到鳳棲殿,讓她訝異的是,鸞鏡竟在此,她當然不會避諱什麼地說出心裡話,不過幾句勸說無效之後,她心知肚明,此事已成定局,不可改變。
「可父皇走後,朝中的大事怎麼辦?」她只好轉而去問旁枝末節,雖然這些事也不是她能操心的。
但是鳳皇的回答卻讓她大為震驚——
「兵宮交給你二哥打點,吏宮交給你三哥和四哥處理,刑宮是南王和你五哥共同執掌,戶宮……聯想交給你和鸞鏡。」
「啊?」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交給我和……」
她迅速地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鸞鏡,他微微點頭,表示這件事他已知道了。
「但是,我從不過問國事,對戶宮一竅不通……」她結結巴巴地說,無法從父皇的這個決定中反應過來。
「大軍前行,糧草補給是最重要的關鍵,朕想來想去,這件事必須交給朕最信賴的人。九歌,朕以為你是最合適的人選,父皇知道你沒有經驗,所以叫鸞鏡來幫你。他賑災回來,有許多這方面的心得,皇宮上下,你倆感情也好,配合起來應該有默契。」
鳳皇的話本是一句無心之語,但卻讓心中「有鬼」的九歌聽來覺得臉頰發燙。若是以前,她會興奮父皇把這個重大的位置給了鸞鏡,然而此刻,她察覺到父皇決定裡那孤注一擲、背水一戰的決心,不免有些忐忑。
這個決心是可怕的,因為視死如歸。
就在她還遲疑不決的時候,鳳皇重重地握住她的肩頭,晃了晃,說﹕「九歌!別讓父皇看錯了你這個女兒,我鳳家的孩子,沒有不敢擔當的!你要想讓父皇平安回來,就要讓父皇安心這一戰。」
九歌知道自己無法推卸這巨大的責任,越過父皇的肩頭,她看到站在父皇身後的鸞鏡。他的容頗一如往昔,那種安靜、堅定,如一股強大的力量,透過他眼底微微流露的溫溫笑意,讓她將最後一絲顧慮在瞬間一掃而淨。
「我答應你,父皇。」她聽到自己這樣回答。
鳳皇的臉上終於露出一抹安心而又疲倦的笑容。
一起走出鳳棲殿時,九歌不解地問﹕「父皇怎麼會忽然想到讓我們兩個一起管理戶宮?難道,他已經知道了什麼?」
鸞鏡搖頭,「他若知道了什麼,就絕不會讓我們兩個人在一起。他此時滿心都是為太子報仇一事。」
她皺眉道﹕「我很惶恐,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能做什麼?我這一生,除了做公主外,一事無成,我想不出父皇為什麼會把這麼重的擔子交給我?」
「這可能只是他交給你的第一副擔子。」他悠然輕吐預測,「以後,也許還會給你更重的擔子。」
「什麼擔子?你指的什麼?」她不解地看著他。
但鸞鏡只是微微笑著,像是隱瞞了什麼巨大的秘密般高深莫測。
「鏡,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幫我吧?」走過一片假山時,九歌悄悄握住他的手,停住了腳步。
「當然。」他沉靜地回答,另一隻手托起她的下額,神情莊重,沒有任何的玩笑意味。「我不僅會幫你走過這一段路,以後還會有更長的路,我會一直陪著你走下去。如果有一天,你不是公主了,我還是會留在你身邊。」
她輕輕靠進他懷裡,柔聲地說﹕「如果我可以選擇不做公主,那我希望能做你的女人。」
他一手輕擁著她的纖腰,讓她緊緊貼在在自己的胸前。
這一刻的安靜,讓彼此聽清對方的心跳,勝過千言萬語。
然而,遠在咫尺之外的另一片假山背後,一道窈窕女子的身影僵立在那裡——
那是太子妃雲初濃。
她蒼白的臉色甚至勝過了她身上孝服的頗色。
如冰似雪。
第4章
雖然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但是戶宮的事情遠比九歌所以為的更為艱巨複雜,她不能想像糧草補給問題怎麼會牽扯到那麼多方面,而除了為戰爭準備,還有鳳朝日常事務需要戶宮處置的事項,也都一併交到她眼前。
「難道戶宮尚書不用負責這些事情嗎?」她急得快要發火了,案頭前永遠有處理不完的公務。
坐在她下手邊,一直安安靜靜批閱文件的鸞鏡回應道﹕「戶宮尚書和陛下一起去前線了,他必須在那邊坐鎮指揮。」
她伸頭看過去,「你在寫些什麼?」
「批給周邊四郡的調撥糧草手諭。四郡的糧庫中還有不少存糧,如果都調撥出來,應該可以維持大軍三個月左右的糧草。」
「三個月,要打那麼久嗎?」九歌詫異地問,「父皇臨走前說,只要一個月就能班師回朝。
「那是陛下的想法,這場戰役不是我軍單方決定的,還要看大氏國那邊的迎戰準備狀況。如果兩軍陷入膠著,那就不只是打一個月,三個月、半年或者一年都有可能。」
九歌大為震驚,「真的會打那麼久嗎?若真的是那樣,鳳國豈不會被拖垮?」
「世事難料。」鸞鏡也皺起了眉,「我現在只怕各地方官員不能配合,內亂比外戰更難對付。」
「不配合?為什麼?」
「各人有各人的利益,雖然口上都說是食君棒祿,忠君之事,但是因為備自私利,執行起來也會有各自的安排。」
她拍案怒道﹕「這怎麼可以?若是每個官員都這樣拖拖拉拉,只顧小利,鳳國還怎麼強大?」
他認真地看著她,「這其實就是陛下讓你成為戶宮當家的原因之一。」
「嗯?」
「戶宮的油水最多,各地方官員都會想盡辦法和這裡攀扯關係,互相鑽營。平日裡這樣的關係會導致各地弊政不斷,貪污不止,但哪朝哪國這種事情都是免不了的。
「然而如果正逢戰事,這樣的弊政和貪污卻會拖垮整支軍隊,你的各位皇兄涉入官場多年,關係錯綜複雜,沒辦法清白做事,所以陛下才選了你。」
「這是我父皇和你說的?還是你自己認為的?」
鸞鏡笑笑,「有句話叫旁觀者清。」
九歌大歎一聲,將公文丟開手,「我可沒有這麼多花花腸子,這些關係我理不清,事情也不會做。鏡,我把它們都交給你好了,需要我做什麼,你再叫我。」
他好笑地反問﹕「就這麼信賴我?不怕我變成一個最大的貪官?」
她離開案前走向他,一下子從側面抱住他,柔聲說﹕「你只要貪了我,就什麼都有了,還要貪什麼?」
他低聲阻止她的行為,「這裡人來人往的,別太放肆了。」
「我不管,我很累,就只想靠看你坐一坐。外面的門關了,沒有我的命令,誰敢進來?」她任性地撒嬌,膩在他身上晃了靈。
鸞鏡只好推開手邊的紙筆,將她拉到自己的膝頭上。
「你看,這是各郡縣庫存糧食的報告數字,從中可以看出什麼?」他指著桌上的文件問地。
九歌瞥了一眼,「我怎麼知道?就是一堆數字而已,最多是知道誰的糧食多,誰的糧食少。」
微微側轉過頭,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俊逸挺秀的鼻樑,他一直有看讓她都羨慕不已的白哲皮膚,到了冬天那種白哲還透著一種瑩白的亮色,吹彈可破。
鸞鏡不知道她正在窺視自己,認真地開始為她講解起來,「各郡縣的數字和戶宮記載的庫存數量總數差了很大的斤數。你知道這又是為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