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家庭?是你自以為的,我們已經習慣沒有家長的生活。」
「所以你希望我放棄事業,回到家庭、當家庭主夫?」
「我沒這樣想,我只是認為,你對孩子們……並沒有這麼重要。」她靜靜望著他,好一會兒才繼續說話,「回去吧,把離婚協議書籤好後,直接寄給我,等你有空,隨時可以和穗青、穗勍聯絡。」
她不會阻止孩子和殷政間的親子之情,不管怎樣,他都是個負責任的父親。
「我不要離婚。」他說得斬釘截鐵。
她不懂他在堅持什麼?結束這段,他才能開始另一段啊,想要家庭孩子,那個劉憶婷很樂意提供。
李羽蓁不語,她想早晚他會想清楚,他是個理智聰明的男人,給他一點時間,他會明白怎麼做對他、對劉憶婷才是最好。
低下頭,她開始擦整廚具。
「我知道你介意劉憶婷,但我始終不認為這種事情需要解釋。」
不需要解釋?一股子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來的怒氣往外竄。
「對,是沒有解釋的必要了。簽下離婚協議書,我們之間再沒有任何關係,解釋對我來說,已屬多餘。但在過去幾年,我是你的妻子,我們聚少離多,你的世界和我的世界是迥然不同的兩個地方,你有義務向我解釋那些流言蜚語!
知道嗎?每個夜晚,你躺在我身旁,我會希望你找我分享你的心情,而不是從你的搓揉眉毛或按壓太陽穴的動作去猜測你的情緒;白天,我給你整理家裡、做三餐,我希望你會告訴我「今天的菜、我喜歡」,「昨天那個肉有點油、我不是太愛」,「對不起,我太忙了,沒時間把飯盒吃完」……而不是從你留下來的剩菜去猜,我的手藝有沒有符合你胃口。
我有很好的觀察力,但我寧願自己對你認識的一切一切,不是透過觀察得知,而是來自你的親口告訴。姜殷政,我厭煩了,厭煩觀察你、猜測你的心,厭煩對你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如果你對我不滿意,你可以清楚明白告訴我,不必透過第三人,讓她來轉述。」
他……哪有對她不滿意?
姜殷政看著她,眼前的羽蓁,失去溫柔婉約、不再甜甜暖暖地笑著,她的樣子有點任性、有點無理取鬧,他最痛恨女人的情緒性,但意外的,他並不討厭她……
他又不說話了。
對,他總是不說話,而她總是不願意成為一個無理取鬧的壞妻子,所以她配合他、服從他,她以為只要做到一百分,他就會看到她、注意她、喜歡她、愛上她,並深受感動。
她好似賭徒,買一張、兩張、三張……無數張樂透,然後,賓果、中獎了!翻身一變成為億萬富翁,改變自己的一生。
白癡,真是白癡透了,也許她是個永遠買不到頭獎獎券的倒霉賭徒呢,也許劉憶婷是那個從來不買,卻在某一天經過彩券行、心血來潮,走進去買一張,然後把她累積好久的努力一把拿走的幸運得主呢?
這樣子的話,她還能努力得下去?
李羽蓁歎氣。「都過去了,說這些無益。你有時間的話,盡快把離婚證書籤妥,趁我還沒有找到工作之前,可以去戶政事務所辦理手續。」
看著她的反應,他需要一點時間考慮,想清楚她要什麼、不要什麼,他還要自省,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非要失去在即,他才懂得珍惜。
「你沒聽清楚我的話,我不要離婚。我先回去,明天早上再過來。」說著,他走出廚房。
什麼?他不要離婚就不離婚,他到底有沒有把她當成一個獨立自主的個體,為什麼他們的事永遠是他說了算,為什麼她的意見永遠不代表任何意義?
一怒,她抓起抹布狠狠地朝他背後丟去。
沒丟中,抹布撞上冰箱,跌在地板上。
氣死了,她的第一次發作,竟是無疾而終。
發狠了,她對自己說——我再也不要對人小心翼翼,我再也不要當賢淑好女人,我再也不要委屈自己配合別人,我要當真真正正的自己!
穗青輕手輕腳地把偷窺的門縫推回去,跳到床上用力搖晃穗勍。
「怎麼辦?爸媽吵架了啦,這下子,他們非離婚不可,都是你害的啦,你不要贊成他們離婚就好了,這下子爸爸氣走了,怎麼辦?」
「誰說吵架就非離婚不可?」他閒閒地翻過一頁醫學雜誌。
「我們班的小李、圓圓和丫子,他們爸媽會離婚就是從吵架開始的啦。」她急得要死,臭穗勍還在看書,一氣,她把他的書扯過來,不准他看。
「我們爸媽離婚前,有沒有吵過架?」他無奈地看著她手中的書,試著好心向她分析。
「所以他們沒離成啊,現在吵完,我們明天就變成單親家庭的小孩了啦。」
「放心,他們的問題就是缺少溝通,吵架對他們而言是好事。」
「吵架怎麼會是好事,我們天天吵、天天吵,吵到你都不想認我當姐姐了。」
他不想認她,不是因為兩人天天吵,而是因為……媽媽為什麼不給她生一點腦漿啊!
痛苦,既生孔明、何生阿斗,孔明的一輩子就毀在阿斗那個笨蛋手裡,他、姜穗勍的一生,也要毀在一個白癡姐姐手裡嗎?
「糞土之牆不可污也!」他收回難得出現的好心,用力抽回書,白她一眼。
穗青閉嘴,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好怕穗勍翻白眼咩,走到書桌前,她找了張白紙寫下離婚,然後用剪刀慢慢剪碎,一面剪、一面哭,好像自己真的要變成孤兒。
穗勍很受不了地看了她的背影,放下雜誌,走到她身邊,攬過她的肩膀,無可奈何地說:「放心,他們不會離婚的。」
「真的嗎?你要保證哦。」她投入他懷裡,哭得一抽一吸。
「對,我保證。」
聽過他的話,穗青吸吸鼻子,她知道穗勍很壞,但他承諾過的事,就一定會辦到。
第4章(2)
姜殷政在清晨六點到達羽蓁家門口,因為睡不著。
沒有咖啡、沒有宵夜,他的行李箱沒有人替他整理到原位,甚至連枕頭間,他都找不到熟悉的香味,他在他的豪宅裡徹夜失眠。
他思考了一整個晚上,然後打電話給英國的母親,告訴她,他和羽蓁的爭執。
這是他的習慣,碰到問題。步驟一,針對問題本身作一番檢討。步驟二:搜集有用的資訊。步驟三:分析解決的方案和可能性。步驟四:面對問題。
所以他用睡不著的晚上,處理完步驟一到步驟三,而現在,清晨六點三分面對問題。
但對他的母親來說,就不是這麼理所當然了,自從她的兒子過了襁褓時期之後,他再沒有為了任何事向她求助,這是第一次,兒子因為自己的婚姻向她開口,讓她快樂得不得了。
於是放下電話後,她立刻打給羽蓁,告訴媳婦殷政有多麼在乎她、在乎孩子、在乎他們的婚姻,他只是不擅長表達,只是事業心太重,至於那些女人……全是空穴來風……
又一個空穴來風?李羽蓁頭痛,但她沒有反駁婆婆,婆婆講完之後,輪到公公說,公公說完輪迴婆婆,就這樣,兩個人輪來輪去,等掛上電話的時候已經凌晨四點多,她呻吟兩聲,把頭埋進枕頭裡,開始進入睡眠。
但是清晨六點!清晨六點耶!是哪位好心人士在門外按電鈴?她真的好想死。
勉強下床、勉強睜開沉重的眼皮、勉強走到客廳門邊打開門,在看見精神奕奕的姜殷政時,深歎口氣,為什麼?
「你很累?」他皺眉。
「對,拜您所賜……算了,你有什麼事?」
「我答應帶穗青去新學校。」
她想起來了。點點頭,她退兩步,讓他進屋裡。
拍拍臉,她很累,但他沒錯,今天是小朋友上中學的第一天,她得早起幫孩子做準備。
他進屋,直接往沙發上坐去。
李羽蓁沒理他,一下子衝進房間把兩個小孩叫醒、一下子回自己的房間刷牙洗臉,中間又出來兩次,把豆漿放到爐子上隔水加熱,她來來回回忙得不得了,在她整理好自己,進廚房煎蛋、烤麵包,將早餐一份份端上桌時,兩個孩子還在房間。
「穗勍,你好了沒有?」她揚聲問。
「再一下就好了。」
「媽……我頭髮綁不好啦。」
「把發繩帶出來,我幫你。」她一邊把煎蛋加進土司裡一邊說。
「媽,面紙沒有了啦。」又是穗青的聲音。
「好,我待會兒幫你放進書包裡。」
「媽,我的手機忘記充電。」
「我的先借你用。」弄完吐司、做飯團,兩個小孩、兩種胃,雖然是雙胞胎,嗜好大不同。
「媽……」
他就這樣坐在客廳裡,見她來來回回奔跑,忙得分身乏術。
原來當家庭主婦這麼忙,以前這個時候他在做什麼?哦,他在房聞打理自己,常常是小孩坐上餐桌、一切就緒時,他才入座,把早餐弄好,她回自己的房間把面紙、手機拿出來,進小孩房,五分鐘後,兒予坐上餐桌、她推著女兒也上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