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三月五日八點整,台灣四所監獄大門邊的小門同時開啟,從中走出頎長男子。
四名男子氣質各異,一個俊逸,一個冷漠,一個粗獷,一個斯文,然而他們卻同樣留著三分頭短髮,同樣在踏出監獄門後,不理身後沉重的鐵門砰然關上的聲音,抬起頭來仰望青天。
原來門裡門外的天空……
四人心裡同時浮現出一句話,但接下來的想法卻是截然不同。
俊逸男子想,原來門裡門外的天空果然是一樣的,門外的天空並沒有因為少了圍牆而顯得特別的藍。
天空就是天空,太陽就是太陽,而烏雲在監獄內看是烏雲,不可能在出了監獄後就變成彩虹。
不自覺的,他自嘲的哼笑一聲。
冷漠男子與他的想法完全相反,原來門裡門外的天空果真是有所不同,感覺天空變大,太陽變暖,就連烏雲看起來都格外的可愛。
他不由自主的挑高唇角,得意的忖度著我終於出獄了。
粗獷男子心想,原來門裡門外的天空都跟他記憶中的天空相差無幾,天晴時青天白雲,天雨時烏雲密佈。
天若有情天亦老,如今天空不變,而人呢?
他不自覺輕歎一聲。
斯文男子忖度,原來門裡門外的天空差別是如此的大,原來自由的感覺是如此的好,重新站在這片天空下才知道,它並非是理所當然就能讓你擁有一輩子。
他神情一正,發誓從今以後絕對會守住這片自由的天空,不再讓自己失去它。
深吸一口氣,不約而同的,分處四地的四人再度在同一時間邁開腳步往前走。
此去人生的路上,他們的一舉一動是否依然如齒輪般相互牽動,抑或有不同的際遇與生活?
咱們拭目以待吧。
第1章(1)
五月十日,天氣晴。
加入輔導義工隊兩年來,這是我第一次真正感到幫助人的快樂。
以往在工作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的想到這一切都是為爸爸做面子,所以我壓根就不曾認真或真正熱心的去幫助別人,但這一回……
「群美早。」
聽見聲音,談群美抬起頭來,只見同事小芳正走進辦公室,並朝她微笑著打招呼。
「一大早在忙什麼?」小芳問道,說著臉上忽然露出一種神秘兮兮的表情,「我看到今天的早報嘍。」
聽見報字,談群美頓時微蹙了下眉頭,並緩慢的收起臉上愉悅的神情與桌面上的日誌。
「怎麼了?難道你不喜歡上報嗎?」察覺到她心情的轉變,小芳小心翼翼的詢問。
談群美沒有回答,其實上不上報對她而言並無太大的意義,因為報上寫的是談姓義工人士,並沒有指名道姓說是她談群美。
但是她懷疑爸媽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不大肆宣傳那位談姓義工人士就是他們的女兒;而光用想的,她就覺得渾身不舒服。
突然之間,一個高亢又尖銳的嗓音從門口處傳來。
「她怎麼會不喜歡?」
兩人不約而同的將視線轉向大門處,只見另一名同事詹彩雲出現在那兒,一臉不屑的瞟了談群美一眼,然後足踩三寸高跟鞋,「卡卡卡」的走到她的座位上坐下。
「詹小姐,你剛才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小芳客氣的問,眼中有抹隱藏不住的反感。
詹彩雲是名標準的千金小姐,加入義工隊真的純粹只是為了做樣子,她無時無刻不全身名牌,足蹬三寸高跟鞋,一個月偶爾來義工隊露臉幾次,其他時間不是和朋友喝下午茶,就是和男朋友四處玩。
不過如果有碰到上電視、上報紙或雜誌之類的公開義工活動,她到是絕對不會放過就是了。
為此,他們幾個同事在私底下還曾開玩笑的說,她若是想當明星直接叫她有錢的老爸安排就好了,何必跑到義工隊來惹人嫌?
相對的,與她有著同樣背景的談群美就討喜多了。
雖同是千金小姐的身份,但談群美從未像詹彩雲這般浮華、自以為是。
相反的,她為人善良而虛心,雖承認參加義工隊並不是自願的,而是被她父親逼迫而來的,但她在處理每一件分配到她頭上的輔導事件時,還是很盡心盡力的。
或許她從不認為自己是個有愛心的人,但是所有的同事,包括上級長官,沒有一個人不點頭說她好的。
就拿昨兒個令她上報的這件事來說,試問有哪個輔導員會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去救一個三番兩次接受管訓,甚至連親生父母都已放棄的不良少年?
也只有熱心過頭的她會做這種事了,在五月天裡跳進滿是泥沙與垃圾的水圳中,救一個想整別人反倒整到自己的笨少年。
「什麼意思?」
詹彩雲不疾不徐的從LV皮包裡拿出同品牌的化妝包,在從化妝包裡拿出某名牌唇彩,對著鏡子塗抹著不知總共上了幾次口紅的唇瓣,一次又一次的直到滿意為止。
「你可知道今天一早,我連早餐都還來不及享受,就有人不請自來的跑到人家家裡,大肆宣傳她上報的消息嗎?」她鎖緊唇彩盒,改拿粉蜜盒。
小芳看向談群美,只見她渾身一僵,神情黯淡的低下了頭。
她猜的果然沒錯,爸媽的確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的。
「群美?」小芳開口叫她,她並不相信談群美是那種會炫耀自己的人。
「怎麼,你不相信我說的話?」詹彩雲斜睨著小芳,「不信的話,你可以親自到處長室去,那對迫不及待四處宣揚女兒豐功偉績的夫妻正好來到那兒呢。」
聞言,談群美倏然抬起頭來,她呆若木雞的看著詹彩雲一臉不屑與鄙夷的表情幾秒,忽然起身朝處長室狂奔了去。
爸媽他們……
天啊,他們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要宣揚,要聽讚美,他們儘管找親朋好友去,為什麼會跑到這裡來?
難道真是為了要討匾額而來?他們今早才在抱怨,說什麼女兒做了這麼一件大事,沒有公開表揚,至少該有個匾額以茲鼓勵。
天啊,別讓他們做出如此丟臉的事,拜託!
疾速的奔跑與緊張讓她無法控制自己的力道,用力的推開處長室大門,砰然的聲響突兀的打斷了室內三人的對話。
原本一臉尷尬與不知所措的李處長見到她後,倏然鬆了一口氣,朝她求救似的一笑。
「群美,你來得正好,我正想差人去叫你呢。你爸媽來了。」
她將視線移向父母,恭敬卻又無奈的喚了一聲,「爸、媽。」
「女兒,你來得正是時候,爸爸正在為你叫屈呢。」說著談父還故意瞄了一眼一臉為難的李處長,然後才大聲說:「像你這樣連命都不要的去救人,竟然有人連花點小錢做塊匾額來送你都捨不得,爸爸還真為你覺得不值。」
談群美忍不住閉上眼睛,有股衝動想挖個地洞將自己活埋,永世不再見人。
為什麼這麼這麼寡廉鮮恥的時,爸媽都有辦法說得、做得如此義正詞嚴?難道他們沒有一點點的羞恥心麼?如果他們真的沒有的話,她有呀,他們就不能為她想想嗎?
經他們這樣一鬧,她還有什麼面目待在這義工隊裡?如此好面子的他們呢難道沒想過,他們這樣做有多丟臉?
為什麼他們有臉做出這種事情?
「我說李處長呀,你是不是嫌我們群美所做的事,還不夠偉大到用匾額來表揚?」談母問道。
李處長將目光投向群美,讓她連想規避的機會都沒有,一睜眼便收到他求救的訊息。
「爸、媽……」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為自己凝聚對抗父母的勇氣。「你們別這樣好嗎?這裡是義工隊。」
「義工隊又怎樣?」談母瞪向女兒。
「所謂義工隊就是義務幫忙一些需要幫助的人,既然是義務,我們就不應該有求償的心態……」她試著與父母溝通,但話未說完,便被父親不悅的打斷。
「求償?!我們什麼時候說要李處長付錢給你了?我們只不過要他稍微表揚你的義舉而已,這有什麼不對?況且人家拾金不昧都有獎狀了,而你是救了一條人命耶,難道不該表揚一下嗎?」
面對父親嚴厲的神情與語氣,談群美心涼的再度低下頭,無言以對。
「李處長你說吧,到底我們群美要做到什麼程度,才能得到一塊匾額?」他們就是要一塊匾額好光耀門楣就對了。
「談太太,這種事並不是我所能決定的,我們既名為義工隊,所有的一切……」他宛轉的開口,但話還沒說完,便被打斷。
「夠了,這些話你剛剛已經都說過了,你只需回答我的問題就好。」談母強勢的道。
超級無奈,李處長不由自主的將目光投向談群美,期望她能再度開口說些什麼,但她卻不發一語的低著頭,連他的求救信號都沒收到。
不得已,他將目光投向門口另兩名義工人員,希望他們能幫忙說話。
「伯父、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