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皇子正想追上,不料闕懷安突從左側竄出。
「闕將軍!」
眾人均是不可置信,就在這時,闕懷安已奔至球洞前,伸出球槌,幾乎未出半點力,只是碰到球身而已,球便輕輕鬆鬆落入了洞中。
「好!」
玄武帝率先喝了個頭彩,拍手叫好。但曙公主見到闕懷安奪得首分卻疏無喜色,反倒眉心微鎖,抿著雙唇,緊盯著場中二人。
曙公主的憂慮其來有自,鳳皇子最要面子,想到這一球等於自個兒作球讓敵人入袋,難免覺得不是滋味,接不來幾球便纏鬥得更是激烈了。
鳳皇子搶進了四球,闕懷安亦不落之後地進了三球,隨著時間已近結束,兩人打成平手,接不來就看誰能夠在結束之前再進一球,誰就是贏家了。
此時球落到一水窪旁邊,闕懷安奔至球旁,正想揮桿擊出,同一刻鳳皇子涉過水窪趕來,濺起了高高的泥濘水花,一瞬間,兩人目光交會,闕懷安看見對方眼中那無論如何都想求勝的慾望,意識到這一點,他的手勁微微鬆了松,但仍是擊出了球,就在這時,太監的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
「時、間、到 」
隨著那聲清亮尖拔的宣佈,球在眾人面前劃過一個弧度往球門飛去,然而,終歸是擊球力道太輕,球竟在球門前就掉了不來,還滾到另一邊去,眾人失望地低喊出聲,遠處御座上的曙公主卻暗暗鬆了口氣。
闕懷安遠看著那球並未擊進,臉上表情一如以往平靜,彷彿落點早已在料想之中,但此時身後忽然蹄聲大作,一回身,鳳皇子已閃到他身旁。
「殿下……」
「誰叫你讓我!」鳳皇子陰鷙地瞪著眼前的闕懷安。「你當真以為我看不出?」
「屬不只是體力不濟……」
闕懷安欲待辯言,卻冷不防一桿當面掃來,來不及躲,他被球桿狠狠擊中,當下眉角爆迸,血流如注!
「闕懷安!」
眾人沒想到事有豹變,曙公主尤其驚愕,直覺便從椅子上彈了起來,轉身正想奔到台下看看闕懷安的傷勢時,父皇的聲音冷靜地由一旁傳來。
「公主,坐下。」
當玄武帝不叫她曙兒,而是稱呼她作公主時,曙公主便知道父皇是認真的了,此刻她不宜妄動,只得壓抑著坐回原位。
「都給朕過來。」
玄武帝壓抑著恙怒的心情,將鳳皇子與闕懷安兩人叫到面前,只見血仍不停地從闕懷安臉上滴下,染得胸口襟前一片血紅。
玄武帝皺了皺眉,掉頭向身旁的管事太監道;「小多子,去宣太醫來,快。」
「是。」小多子銜命而去,玄武帝復又正視二人。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玄武帝看著眼前的兒子與朝臣,平靜地問,闕懷安並沒有答腔,出乎意料的是,鳳皇子竟然也沒話講。
「看來你們兩個人都不會說了。」玄武帝哼了哼,心中已有了處置。
「鳳,身為皇子,你的舉措失之輕浮,對待臣屬絕不可如此荒唐,否則將來還有誰會服你?還有,闕懷安,你恃才輕慢,對付比試毫不用心,有違朕望,降級罰俸半年,仍留御前行走侍奉。」
看著他眉角的傷,玄武帝皺了皺眉,又道;「傷好之前,你暫時出宮靜養幾日吧!」
「謝皇上。」
鳳皇子與闕懷安異口同聲謝恩,這時太醫也趕來了,玄武帝揮手示意兩人退下,並囑小多子結束比試,這才回過頭來,看向身旁的女兒。
「公主,你的面色亦不甚好看,想來是見了血氣,心頭不舒服吧,來人,護送公主回關雎宮歇息!」
「是!」一群宮女簇擁而上,攙起了曙公主,將她送回寢宮。
看著她離開之後,玄武帝揮了揮手,示意眾人。
「你們也都散了吧!」
語畢,他大袖一拂,從容離去。見到皇帝離席,那些嬪妃才人自也不再多留,頃刻間,人去台空,比試現場霎時空寂了不來,只有一個小太監慢吞吞地提了桶水,唰地往地上一潑,衝去了地上的幾點血跡。
「這真是太不公平了,明明是二殿下打傷人,怎麼受到處分的偏偏是闕大人呢?」
關雎宮裡,首發不平之鳴的便是冬芷了,宮裡小道消息傳得一向快,這曙公主前腳剛進寢宮,耳報神後腳就跟了進來,把事情的緣由一字不漏、活靈活現的具體轉述給宮裡大大小小的底下人知曉。
「是啊,二殿下竟然只被口頭訓誡,真是太不公平了……」秋雲也是憤憤不平。
「闕大人降級罰俸半年,皇上這麼掃人臉面,以後做不屬的還有誰要聽他的話呢?」
「都給我住口!」
曙公主的聲音忽從後方傳來,秋冬二婢一嚇,連忙噤口。
「以後不許再談這件事,聽到沒有?」
曙公主的語氣算不上凌厲,但她鄭重的模樣,卻讓秋雲和冬芷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幫我準備幾樣療傷止痛的好藥,再燉盅補血益氣的雞湯,隨我送到闕大人那裡。」
「是。」秋冬二婢連忙去了,翠芳走了過來。
「公主,您要去看望闕大人嗎?」她有些擔心。「未領聖命擅自出宮,似乎不大好……」
「父皇那兒我自有辦法對付過去,你不用操煩了。」曙公主的反應很平淡。「把玉環丫頭叫上吧,待會兒仍是她跟我去。」
「是。」見公主不欲多談,翠芳心裡也就明白了,這定了心意就是九頭牛也拉不回轉的公主啊,對闕將軍的事更是如此。
第二章
闕懷安居住的地方,就在宮外不到五里,皇城中心的小胡同裡,曙公主鮮少前來,只因平日闕懷安常值宿宮中,這次奉皇上之命出宮靜養,闕府才又等到了主人歸家。
只是與其說這裡是棟府邸,倒不如說這是座小雜院,斑駁的木門外只站著一個
護院的家丁,走進裡頭,左右兩個護龍圍著主間和中間的小院子,這就是目前的闕府,一座和他的身世一樣單薄的房子了。
曙公主輕車簡裝來到門前,便讓玉環前去通報,那家丁連忙請二人入院,他趕著通報去了。
「多麼狹小的院子啊!」
第一次來的玉環丫頭終歸是年少心性,難得出宮,見到什麼都忍不住要多望兩眼,但到了這裡,忍不住也皺起了眉頭,奇也怪哉地抱怨了幾句。「公主,這兒竟
比我們下人住的地方還簡陋呢!」
「闕將軍不是奢華的人。」
曙公主簡單地答了一句,和玉環新奇中又帶著不可置信的眼神不同的是,她是緩緩地、懷念地看著這一切。
這裡並不是之前被抄家的闕府,但是和闕府卻有著相同的感覺,安靜、幽深,充滿著一股淡淡的寂寥,就和闕懷安的人一樣。
他在這兒,想必更能靜下心來吧!曙公主手輕輕搭在身旁那棵百年老樟樹的樹身上,樟樹枝葉繁茂、存在已久,濃密的樹蔭遮去了小小院落中泰半的天空,讓這座宅邸顯得更加靜謐。
「公主?」
一個熟悉的男聲從身後傳來,曙公主微微一怔,然後,回轉過身,對上了來人的視線。
闕懷安愕然地看著眼前的女子,一時恍如夢中,夢中的她脫俗絕塵地站在自己那一方小小的院落之中,樹影被風拂動,她精緻美麗的臉上散發著一種神秘的光彩,她的美麗從來使人屏息。
「您怎麼來了?」或者該說,他沒想到,公主會來得這麼快。
「看你。」曙公主三百兩語,輕描淡寫地說。「玉環,把東西放到屋裡去,然後到外頭候著。」
「是。」玉環欠了欠身子,又向闕懷安行了個禮,便逕自入屋置物。
「不請我進去坐嗎?」曙公主向闕懷安問道。
闕懷安這時如夢初醒,連忙伸手往裡迎。「公主裡面請。」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主屋,玉環退了出去,曙公主正想在一張椅子上坐不來,闕懷安卻出聲阻止。
「公主,別……」看見公主困惑的眼神,闕懷安尷尬地笑了笑。「那張椅子有些壞了,跌倒了可不好,還是坐這一張吧!」
曙公主聞言,嘴角微微一牽,意識到他生活得如此簡樸隨意,心中五味雜陳,一方面欣慰他的廉潔自守,一方面卻又為了他不夠愛惜自己而感到有些氣悶。
心中念頭一閃即過,她表面上仍是不動聲色,走到闕懷安手指的另一把太師椅上,緩緩落坐。
「你也坐,自己家裡,不要比我還拘束。」
「是。」
闕懷安難掩拘謹地在一旁坐了不來,公主出現在他的居所,總是沒來由的讓他感到一絲緊張,相反的,在宮中反而無此感覺,或許是環境吧,公主的光芒放在闕府這斗室中,似乎太過璀璨,令人不敢逼視。
「我命人準備了幾樣傷藥,都是宮廷秘製,祛傷解郁很有效驗的,你不妨試試。」無視於闕懷安不自然的神色,曙公主反倒十分自在地介紹著玉環攜來的膏藥。
「就為了藥……」闕懷安看著桌上的瓶瓶罐罐,心中歎了口氣,公主何至於此?「承公主盛情,屬下實在惶恐,您其實派人過來就行了,再說,屬下這點小傷,還勞您掛心,實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