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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黑潔明

  他不想再在她這傷痕纍纍的手上再戳上一針,但她的情況不好,他需要盡快將她體內的藥物稀釋掉。

  「我來吧。」嚴風朝他伸出手。

  肯恩搖搖頭,深吸口氣,啞聲道:「我可以。」

  說著,他強迫自己把針頭插入她滿佈針孔的手臂,他盡量小心,但當針頭刺入她肌膚裡時,竟感覺比他身上的任何一處傷口都還要痛。

  他忍不住咬緊了牙關,一把點滴打好,立刻抽掉她手臂上方的止血帶。

  屠鷹遞了條毛毯給他,嚴風幫他一起替她蓋好,他握著她細瘦的小手,心痛得不能自已。

  她本來就不大只,少了那幾公斤之後,看起來更瘦了,方才在那房間裡,當他將她抱起來時,真的很驚駭,她輕得像羽毛一樣,像是隨時都會在他懷中碎成片片,消失於無形。

  她的手變得比之前更小,指節凸出,原本溫暖的手冰冷得沒有一點溫度。

  雖然那些人替她上了像洋娃娃般完美無瑕卻太過濃厚的妝,他卻只看到她妝容下消瘦的骨架,誰會睡覺時還上妝?他們在遮掩什麼?

  無法克制的,他開始拿酒精和棉花清除她臉上的妝,但那厚厚的妝容之下,只顯露出更多的瘀青,他輕撫她的小臉,卻無法止住手的顫抖。

  他感覺喉嚨緊縮著,熱氣在眼中聚集。

  這一秒,他是如此害怕。

  情不自禁的,他輕握著她的小手,將另一隻手擱到她心口上,感覺她微弱的心跳,俯身低頭在她耳畔啞聲開口要求。

  「小吉普賽,我很抱歉……不要放棄……拜託你……別放棄……」

  在紅眼幾個男人的幫助下,肯恩帶著她離開了那個國家,轉往法國,安排她和屠歡住進了同一間醫院,讓阿南一起照顧檢查。

  屠歡的狀況很差,但小吉普賽的情況更糟糕。

  她應該要醒了,卻一直沒有醒。

  二十四小時過去、四十八小時過去、七十二小時過去——

  他知道情況不對,她的生命跡象十分微弱,這三天都待在加護病房裡,湛月暖在女兒的病床旁寸步不離,她是她的母親,而他只是個外人,他只能在固定的時間來探病,他不能握著她的手,不能陪在她身邊,不能為她多做些什麼。

  他只能站在病房外,隔著玻璃看著她的母親照顧她。

  當阿南來到身邊時,他忍不住開口問。

  「她為什麼沒有醒?」

  曾劍南拿著那最新的血液檢驗報告,看著肯恩,道:「她的血液報告顯示藥效已經代謝掉了,照理說,她應該要醒了,除非她曾經因為受傷停止呼吸心跳,造成腦部缺氧——」

  肯恩氣一窒,臉色刷白。

  他看過她的傷勢,也看過她的X光,除了被下藥,她還曾被毆打過無數次,她的腦部除了那場爆炸造成的傷害,還有更新的傷痕。

  「你是說,她會變成植物人?」他強迫自己將那話問出口。

  阿南沒有來得及回答,另一個女人幫他回答了。

  「她不是植物人。」夏雨拿出另外兩份報告,走過來,遞給阿南:「這她的腦部斷層掃瞄和核磁共振造影,她的腦部活動情況非常活躍,和植物人完全不同,也和被麻醉的人不一樣,我認為她的腦沒有問題。」

  阿南將那些核磁共振造影拿出來看,同意道:「Rain說的沒錯,她的腦部活動情況非常活躍,她的眼睛閉著,但她的視覺皮質仍然十分活躍,顯示她正在作夢,她的腦部活動比一般植物人的情況好,甚至比正常的人更活躍。」

  「那她為什麼沒醒來?」肯恩將雙手插在褲口袋裡,疲憊的問。

  「我們不知道,但我們有個推論。」阿南將那些報告交回給夏雨,讓那女人解釋:「這是你的專門,你來說吧。」

  夏雨看著肯恩,深吸了口氣,抱著那兩件報告,看著那個自始至終都沒將視線從床上那女人移開的男人,道:「人腦有自我保護的機制,若是遇到太過重大的驚嚇,為了保護自己,通常會選擇性遺忘,封鎖那段記憶。當如此做也無法保護自己,她可能會因此覺得現實太痛苦,而決定要逃避現實。但那樣做很危險,因為人腦很複雜,雖然有自我保護機制,但若遇到生存的危險,腦中的杏仁核這個部分,同時也會為了要預防危險而記住所有的恐怖細節,所以才會形成所謂的創傷後壓力失常——」

  她看著手中那些腦部造影,再看向那個在病房內的女人,道:「這些腦部造影如此活躍,她的心跳與血壓也十分不穩,不是太低就是過高,很有可能是因為她在作惡夢,作惡夢時,我們都會想醒過來,但她沒有醒,我想她不是醒不過來,是不想醒來。」

  「為什麼?」聽到這一句,夏雨回頭,才發現鳳力剛不知何時來到了她身邊,好奇的問。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肯恩已經嗄聲開口回答。

  「因為,她認為現實比她的惡夢還要可怕。」

  這一句,讓在場所有人都為之沉默。

  「所以,她會一直這樣睡下去?就像睡美人一樣?」鳳力剛忍不住再問。

  「那是最好的情況。」夏雨說。

  肯恩下顎緊繃,胸口更緊。

  夏雨注視著肯恩,深吸口氣,道:「我不知道她的惡夢是什麼,但那大量的消耗了她的精神與體力,而且她正不斷複習那恐怖的經驗,久了之後,她可能會失去求生意志,你應該比誰都還清楚。」

  是的,他比誰都還清楚,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什麼叫做失去求生意志,什麼又叫做生不如死。而根據這幾天屠震深入挖掘迪利凱·史托所查到的消息,過去那段時間,她一直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如果可能,他會親手將那傷害她的王八蛋千刀萬剮,但此時此刻,她才是最重要的。

  床上那個小女人,那麼嬌小、蒼白、瘦弱,但他記得她微笑的模樣,記得她因為他的吻羞紅了臉,記得她因為擔心他摔死火冒三丈的戳著他的胸膛對他叨念,記得她怒斥他閉嘴又將他拉下來用力親吻他。

  他記得她曾經多麼溫暖、勇敢,散發著旺盛的生命力,記得和她相處得每一分、每一秒——

  肯恩將兩手在口袋裡緊握成拳,半晌,他轉過身,看著那個女人,道:「我需要一張床。」

  知道他想做什麼,夏雨秀眉輕蹙,凝望著他,說:「你使用過神行者,你應該知道,在未經本人的同意下,進入別人的意識十分危險,人腦比電腦複雜許多,你也許會永遠被困在其中,再也無法離開,也醒不過來。」

  他美麗的藍眸收縮著,她能看見他眼裡潛藏的恐懼,她知道他有多麼害怕再次被困在一張床上,被困在一具無法自由行動的軀殼裡。

  但他只是深吸了口氣,啞聲吐出一句話。

  「她需要我。」

  簡單四個字,卻道盡了一切。

  他眼裡雖有恐懼,卻有更深的情意,她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肯恩應該只和湛可楠相處兩三天而已,但患難見真情,有時候這種事就是會發生,她身邊這個男人就是最大的證明。

  夏雨不再多說,只點點頭,轉身去幫他準備需要的東西。

  第3章(2)

  她在一座城堡中。

  她迷路了,她很確定。

  雖然試過很多遍,她卻怎樣也找不到了離開這座城堡的出口。

  她試著往上走,想走到天台去,但每當她來到頂樓時,打開應該通往屋外的門,就會發現那裡不通往外頭,而是一座她很確定應該在一樓的長廊。

  長廊外的庭園有花草,只是所有的東西都和她所在的這座塔樓成九十度角,那裡的重心與引力和這邊不一樣,她不可能從那裡走出去,她知道,她試過了,她理所當然在發現自己迷路的初始,曾經試著從一樓走出去。

  不知在何時,不知從何處,她迷路了,迷失在這座奇怪的城堡之中。

  這座城堡,有塔樓,有高牆,有無數的門,有不斷湧出鮮血的房間,有上下顛倒的樓梯,有死狀淒慘的屍體與鬼魂,還有一隻背生雙翼會噴火的龍,和穿著黑衣斗篷的斧頭殺手。

  她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她試著打開經過的每一扇門,門裡不是有屍體或鬼魂,就是有飛龍,再不然就是會冒出那個可怕的斧頭殺手。

  屍體或鬼魂不會追殺她,遇到前者,她其實並不害怕,但後兩者總是會在她猝不及防時出現。

  每一次,她都只能拔腿狂奔,她不是每一次都能甩開那只龍與那可怕的斧頭殺手,她常常被燒傷,或被逼得跳樓,甚至被斧頭砍傷,起初那些傷總是在她沒注意時就消失無蹤。

  只是,最近……最近是多久呢?

  她搞不清楚。

  窗外,永遠都是黑夜,很深很深的黑夜,萬物漆黑、寂靜,了無生息,即便她將整張臉貼在窗戶上,也看不見外面;她曾經試著想從窗戶爬出去,但那些窗子全都打不開,她用盡了一切辦法,又踢、又踹、又拿東西砸,但那些玻璃窗卻連丁點裂縫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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