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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黑潔明

  第1章(1)

  黑暗中,有什麼聲音在騷動。

  肯……

  他聽不清楚,但那聲音持續不斷。

  ……肯……

  是什麼?他試圖分辨。

  肯恩……

  那是誰?

  「屠肯恩!」

  冷酷的聲音叫喚著那個名字,如閃電般穿透黑暗,將他硬生生從黑色的泥沼中拖了出來。

  屠肯恩。

  對了,那是他。

  他的名字,他的姓,Rain給他的名字,屠海洋給他的姓——

  「你他媽的給我把眼睛睜開!」

  那是一句命令。

  他奮力睜開了眼,看見了一個男人,那是另一個他。

  那個男人戴著口罩,但他還是認出來他是那個和他有著同一張臉、同一雙眼、同一雙手,同樣DNA的男人。

  「吸氣!」那個男人的手在他胸口之中,擠壓按摩著他的心臟,凶狠的瞪著他開口命令,「吸氣!」

  他吸氣,第一次沒有成功,但他幫助著他,他再吸氣,這一次他成功了,氧氣經由氧氣罩,穿過口鼻,充塞他的心肺,下一秒,他感覺胸中的那顆心臟跳動了起來。

  男人鬆開了那顆心臟,抽回那戴著手術用手套沾滿鮮血的大手,一個女人立刻過來接手替他縫合胸口,是Rain。

  恍惚中,他看見那男人的左手臂上插著一條細長的管子連接到他的手臂上,而他甚至還在幫他挖出卡在肩上的子彈、縫合傷口。

  他無法好好思考,男人與女人的臉在眼前晃動,還有其他人在附近,但他看不清楚,辨認不出,他們的臉忽遠忽近的,聲音也忽遠忽近的,但他知道,那男人和Rain正合作無間的處理他的傷口。

  那一秒,他知道他不會死,不能死。

  屠震不會讓他死,Rain也不會,他與她都不允許。

  他想要說話,但他的舌頭不聽使喚,光是要維持呼吸、心跳,就已經耗費了他所有的力氣。

  「阿震,夠了。」Rain冷靜的聲音淡淡響起:「你可以不用再輸血給他了,他的出血已經止住,生命跡象也暫時恢復穩定,我們還有你們平常準備好的冷凍血液,可以讓他自體輸血,剩下的我會處理。」

  那個男人沒有和她爭執,他只是縫完了最後一針,剪掉了縫線,然後才拔掉手臂上那粗大的針,脫掉手術用手套,拿消毒過的棉花壓在針孔上,往後靠坐在機艙上。

  那一秒,他的視線和他在半空中交集。

  肯恩看見男人一臉蒼白的看著他,那男人的表情已經不再凶狠,湛藍的瞳眸映著被戴上氧氣罩的他。

  「你這個蠢蛋。」男人張開嘴,吐出批評的字句。

  他沒力氣回話,只是虛弱的看著他,懷疑這傢伙知不知道在某種邏輯上,這也是在罵他自己,畢竟他們在身體與智能上,完全一樣,沒有差異。

  然後,他的視線再次變得模糊,幾近黑暗,沒來由的恐慌攫住了他,他的手抽搐了一下,可剎那間,他感覺到一隻大手握住了他的手,緊握。

  「只是麻醉生效了。」

  像是知道他的驚懼,他在朦朧的黑暗中,聽見男人的聲音。

  「放心,我會叫醒你。」

  他知道他會,但他混濁的腦袋想起了一件事,浮現了一張臉,他握緊那傢伙的手,張嘴試圖發聲。

  最初那傢伙沒有動靜,然後他感覺到臉上的氧氣罩被拿開。

  「什麼事?」

  他將意識集中在舌頭上,吐出幾個字。

  「你的……信箱……狩獵……」

  「我收到了,我會處理。」男人開口承諾。

  「找到……他們……」他艱難的說:「找到她……」

  「我知道。」他說,然後替他將氧氣罩戴回。

  聞言,他這才閉上早已失去焦距的雙眼,讓自己被藥效帶走,陷入那片無盡的黑暗裡。

  醫院、手術室、加護病房、普通病房——

  醫生、護士、Rain、屠震——

  他斷斷續續的醒來過,當他真的清醒過來時,已經過了好幾天。

  他是痛醒的。

  可怕的疼痛佔據全身上下,充斥著每一個細胞,每一寸肌肉、骨頭。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看著白色的天花板。

  他感覺自己像是被人硬生生拆開過一遍,他的右胸、左肩和腰腹、右腳都又痛又燙,但他歡迎那些疼痛,那表示他還活著,而且它們讓他清醒過來。

  敲打鍵盤的聲音,輕輕在旁響起。

  他轉過頭,看見屠震坐在一旁將長腿交叉架在病床上,一台超薄的筆記型電腦被放在他腿上,他垂著眼專注的盯著螢幕,十指飛快的在鍵盤上敲打。

  「我把止痛藥停掉了。」像是察覺到他醒了過來,屠震頭也不抬的開口:「如果你想,按一下手裡紅色的按鈕,就能讓止痛藥加入點滴中緩解疼痛。」

  他垂眼,看見手中被放了一個紅色的按鈕,按鈕連結到床旁的點滴架上,架子上掛著一瓶液體。

  因為那滿佈身體的痛讓他實在很不舒服,有那麼一秒,他真的考慮按下那按鈕,但到頭來,他還是鬆開了手,舔著乾澀的唇,張嘴吐出沙啞的字句。

  「我這樣就好。」他寧願繼續痛下去,也不願意無法自主的躺在床上,他受夠了那種日子。

  「我調整過劑量,那不會讓你昏睡過去。」男人說。

  「我這樣就好。」他強忍著痛坐起來,重複。

  屠震抬起那雙冷眼,看著他。

  肯恩喘著氣,鎮定的回視著他。

  坐在床邊的男人盯著那渾身是傷卻還是硬是要坐在床上,不肯躺下使用止痛劑的傢伙,班上,才垂下眼再次看著他腿上的筆電,淡淡道:「隨便你,我和Rain說過你不會用,但她堅持我一定要提醒你。」

  肯恩鬆了口氣,喃喃道:「抱歉。」

  對這個道歉,屠震只輕哼了一聲。

  趁屠震還在打電腦,肯恩慢慢活動著自己的手指與腳趾,雖然有些指頭淤青了,但它們每一根都動了,就連被打上石膏的右腳腳趾也有反應。

  他鬆了口氣。

  「你的腿骨沒有斷掉,只是裂了,但下次你不一定會這麼幸運,你不是每一次都能來得及避開要害的,子彈也許會直接穿過心臟或打到大動脈。」

  那譏諷的聲音又想起,肯恩抬眼,只看見屠震仍在敲打電腦,薄唇吐出另一句,「你應該要知道不要惹惱對你開槍的人。」

  「你怎麼——」他懷疑他如何知道,然後突然醒悟:「屠勤來了。」

  只有可能是屠勤,才會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那男人有很強的接觸感應能力,能透過接觸事物而看到留下來的意念。

  「不是屠勤,屠勤昨天才到,是阿浪的老婆。」屠震繼續敲打他的電腦,邊說:「她堅持要跟來,她在直升機上感應到那場爆炸,她看見你被炸飛,還被那傢伙射擊,她差點跟著休克,阿浪不在,夏雨不得不幫她打鎮定劑。」

  最後一句,讓他瞳眸收縮,更糟的是,那表示當時她也在那裡,在城堡附近,而那該死的城堡裡在過去那幾天死的人足以媲美戰場,那對能夠感應謀殺案,卻又被打了鎮定劑而無法反抗的談如茵而言,簡直就像活生生的地獄。

  「她還好嗎?」他嗄聲問。

  「阿浪來了。」屠震抬眼看著他,冷著臉說:「他氣得要死,那是他的案子,他的老婆,不管是談如茵或你,發現任何問題,都應該先知會他,而不是自己做決定。」

  「屠歡出事了,如茵姊知道屠歡對阿浪來說,就像親妹妹一樣,她知道阿浪必須去歐洲,而我剛好在好萊塢,我認識的人也剛好能弄到邀請函。」

  「瑪麗·泰勒是客戶,你應該知道,把客戶差點害死對武哥來說是大忌。」

  他的確知道,他也的確不該將瑪麗牽扯進來,所以他不再辯解,只道歉。

  「我很抱歉。」

  「你最好是。」屠震冷冷的說。

  肯恩深吸了口氣,再問:「現在是什麼情況?」

  聽到這個問題,屠震不再指責他,只直接告訴他進展。

  「我們找到了珍妮、瑪麗、楚欣欣和林娜娜,武哥已經先安置了她們。城堡被燒燬了,但談如茵設法從殘骸中找出了黛安娜的日記,嚴風已經到了好萊塢去確認其中說的事。你的檔案解釋了一部分,瑪麗·泰勒補充了細節,她說楚欣欣的朋友湛小姐應該和你在一起,我猜她就是那個被帶走的。」

  他心頭緊抽,臉色蒼白的點頭:「對,她就是那個被帶走的。」

  「阿浪的老婆看到的只有一部分,你從頭再說一遍,我需要更多細節。」

  第1章(2)

  肯恩深吸口氣,背靠著身後的枕頭,閉上眼,簡單陳述那天發生的事。

  半躺在床上的那個傢伙語音平穩,平鋪直述的交代那天的事,如果只聽他說話,會以為他只是受了點輕傷,但屠震知道他不是,所以他抬眼朝他看去。

  床上那傢伙的下顎緊繃、雙拳緊握在身側,額際冒著青筋。

  若不是太痛,這傢伙絕不會讓疼痛顯露出來,他害怕被強制施打止痛劑或麻醉藥,害怕再次被困住,害怕再也不能自由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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