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子便是楚音若陪嫁丫鬟藍繡的丈夫,也是端泊鳶府中的管事,姓鍾。沒人知道,其實,他是端泊容的細作。
「最近泊鳶府中可添了什麼謀士?」端泊容問道。
「並不曾有啊,」鍾管事不解道:「王爺為何這樣問?」
「泊鳶今天給父皇想了個法子,父皇很是高興,但本王總覺得那法子不是他能想出來的。」端泊容道。
「哦?」鍾管事小心翼翼地問道,「可是關於米行的?」
「不錯,是關於米價的。」端泊容點頭。
「是什麼「閘斷」?」鍾管事問。
「你怎麼知曉?」端泊容一怔,「正是這個「閘斷」。」
「上回小的跟王爺提過,王妃她……最近跟比南王彷彿又有些聯繫了。」鍾管事說話的聲音不由得低下去。
「嗯,」端泊容面不改色,「如何呢?」
「……這「閘斷」的法子,似乎便是王妃向比南王提議的。」鍾管事囁嚅道。
心尖像被什麼猛地刺了一下,然而,端泊容笑容依舊,「是嗎?本王倒是不知她原來有這麼些本事。」
「王妃對做大米生意好似很懂行呢,給比南王出了不少主意。」鍾管事道,「小的只怕長此下去,真會生出事端。」
「知道了,」端泊容沉聲答道,「本王會看著的。」
「還有一樁小事,本該早告訴王爺,只是小的也是這兩天才聽藍繡說起……」鍾管事遲疑道,「也許……王妃知道薄夫人的身份了。」
「什麼?」這大為出乎端泊容意料,「她怎麼會知曉?」
「藍繡看到小的給薄夫人的婢女送錢,便覺得不太尋常,一時嘴快,告訴了王妃。」鍾管事道,「但王妃應該也不能確定,畢竟比南王做事向來乾淨俐落,宗人府那邊已經無法可查。」
「確實已無法可查……」端泊容思忖,「她就算有所懷疑,也應是懷疑一陣子,便過去了。」
「王妃若知曉了薄夫人的身份,卻一直不動聲色,王爺覺得她是在做何打算呢?」鍾管事擔心地道。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按理說,她曾吃過薄色的虧,現下逮著薄色的小辮子,應該有一番吵鬧才對,然而,她卻隱忍了下來。
若她真的愛他,察覺到薄色可能是細作,應該及早告訴他才對。難道,她不怕他有危險嗎?
或者,她誤以為他深愛薄色,怕他怪她胡亂猜疑吃醋,所以對這一切佯裝不知,在背地另有打算?
又或者,如今她與端泊鳶真的舊情復燃,所以樂於陵信王府中有薄色這麼一個細作,分走他的注意?
端泊容的腦子裡瞬間閃過一千種猜測,一向精明冷靜的他,這一刻卻思緒混亂,冷靜不下來。
最後,他告訴自己,眼下就算有萬種變故,他只會做一種選擇,那便是相信她。
盡人事,聽天命。若人的緣分都是一種修行,那麼緣分未滿,便是修行未夠。他會好好修與她的緣,相信總有一天,能達到圓滿,終將與她白頭偕老。
他相信她,也信他自己。
第十七章 薄姬小產(2)
楚音若在看書。最近特別喜歡看蕭國的一些典籍,不僅可以瞭解這裡的風俗人情,也像是能彌補來這裡一趟,卻沒踏遍大好山河的遺憾。
但越看越對這裡依依不捨,原來,這裡有這裡的好處,比如天清水綠,比如瓜果鮮美,比如衣絹天然……這裡,還有讓她眷戀的他。
所以,有時候她心裡會莫名湧起一股傷感,特別是在書籍的字裡行間,看到栗子雞、梅花凍,還有許多許多細微處的時候。
這讓她不由得闔上書,飲一杯茶,緩一緩。
「王妃,聽說最近米價又跌了不少呢。」一旁的紅珊忽然道,「都說王妃在做大米生意,可有礙?」
「你這丫頭,怎麼忽然關心起這個來了?」楚音若微笑道。
「奴婢……就是愛多管閒事唄。」紅珊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漲有漲的收益,跌有跌的好處。」楚音若淡定地道,「都說富貴在天,不是嗎?」
「是,是。」紅珊尷尬地笑笑,不敢再繼續問下去。
楚音若抬眸看了看她,心裡有種說不清的感覺。起初,剛回到王府,她還算信任紅珊,但不知為何,越相處越覺這丫頭機靈過了頭,讓她心生提防。
或許因為她不是從前的楚音若了,所以,對這些打小就伺候她的人,也沒什麼感情,這是自然的。
拾起書來,又看了一段,忽然雙寧慌慌張張跑了進來。
「王妃,王妃……」雙寧氣喘吁吁地道:「可了不得了!薄夫人她……她小產了!」
「什麼?」楚音若不由錯愕,「怎麼回事?」
「也不知怎麼的,薄夫人午後忽然見了紅,長婷連忙去請了太醫,可是太醫剛來,薄夫人便血崩似的,怎麼也止不住了……聽說,胎兒已經掉下來了,是個成形的男嬰。」雙寧滿臉驚恐地道。
「怎麼會?」楚音若覺得不可思議,「這些日子,她不是一直好好養著嗎?可是吃錯了什麼?」
「不知曉,」雙寧道,「反正跟咱們沒有關係,咱們平素都不到她那院裡去,躲得遠遠的。這次她可不能再賴咱們了。」
說雖如此,但聽了方才描述的情形,楚音若畢竟不忍心,忙起身道:「走,去薄姬院裡看看。」
「夫人,這個時候,不去為好吧?」雙寧道。
「好歹她也是王爺的側室,出了這等事,我躲起來算什麼?」楚音若道,「王爺入宮還未回府,我若不露面,那邊院裡豈不更亂了?」
「是。」雙寧道,「奴婢與紅珊隨你一塊兒去……咦,紅珊姊,你怎麼了?」
楚音若這才注意到,紅珊不知為何臉色異常蒼白,身子不斷發抖,像什麼病症突然發作了。
「紅珊,你怎麼了?」楚音若凝眉道。
「奴婢……」紅珊眼圈都紅了,似乎眸中有淚,「奴婢怕血……聽了雙寧的話,怕得緊……」
「紅珊姊,那你就留下來看屋子,我陪王妃去就行。」雙寧道。
「不……」紅珊卻堅持道,「王妃說得對,這個時候……是該去的。」
「你若無礙,那我們便去。」楚音若只感詫異,平素紅珊這丫頭膽子大得很,說怕見血,可廚房裡宰雞宰鴨也多,都不曾見她如此。
當下也顧不得多想,她領著雙寧紅珊二人匆匆往薄色院中而去。
那平素清靜的院中,此刻果然哀聲一片,兵荒馬亂,楚音若剛走到門口,便見長婷迎面跑出來,險些一頭撞上她。
「王妃……」這還是頭一次長婷見到楚音若竟如此恭敬,「我們夫人快不行了……王妃,可要救救我家夫人!」
「派人去宮裡請王爺了沒有?」楚音若問。
「請了……」長婷道,「可派去的人說,王爺早出了宮,卻也沒回府,也不知去了哪裡!」
「太醫怎麼說?」楚音若道。
「太醫也是無計可施……方才……方才叫我們預備後事……」長婷忍不住大哭起來。
「別慌,別慌,」楚音若道:「總有辦法的,待我進去瞧瞧。」
她知道古代醫術不夠昌明,若是現代可以有辦法止住小產大出血。但這一時間,又去哪裡找止血的藥呢?
她心下一陣茫然,但因為人人唯她馬首是瞻,不敢露怯,依舊沉著地來到薄色房中。
薄色大概是快要不行了,臉色灰敗,整個人像一片單薄的枯葉,隨時要隨風而去一般,但她神志還算清醒,兩隻眼睛瞪著,好似自知生命將盡卻心有不甘。
楚音若輕輕坐到床邊,瞧著她。
「你來了……」薄色虛弱地對她道,「是來看笑話的吧……」
「嚇都被嚇死了,哪裡能笑得出來?」楚音若道。
「王爺什麼時候回來?」薄色問。
「派人去請了,」楚音若道:「應該很快。」
「死到臨頭,我發現自己最惦記的,竟是王爺……」薄色目光幽遠,喃喃道:「你說怪不怪?」
「你這話才奇怪呢,」楚音若不解,「夫妻情分,自然是重。」
「呵……」薄色忽然笑了,「你不明白,有很多事,你其實都不明白……不過這樣挺好的,一輩子活得糊里糊塗,倒也平安喜樂得緊。」
她不明白什麼?哦,對了,薄色是端泊鳶的細作,彌留之際,理應想念的是端泊鳶才對,然而,她卻在惦記端泊容。
只能說,泊容應該是太好了,所以會讓女人惦記。或許這一刻,薄色才發現,自己對泊容已經日久生情,頗有眷戀。
「你現在應該很得意吧?」薄色看著她,「我就要死了,這偌大的王府,就剩下你一個人能陪在他身邊……什麼都是你的,什麼恨都解了吧?」
「我並不曾恨過你。」楚音若回答。
「呵,」薄色淡笑,「我曾令你蒙冤,你會沒有恨意?」
楚音若一楞才恍悟她指的是哪件事……但那時受害的,並非現在的她,所以,能有多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