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要捅破天又如何?他既從生死關頭掙扎著爬出來,當初那些下手的人就一個都別想跑掉。
血債,就該血還!
監國王爺要重新調查胡家通敵叛國一案,此事一夜之間傳遍了京城,不只朝堂上鬧得不可開交,就是民間也是風起雲湧。
朝廷抄家自然是有一本名冊在的,當初就有傳言胡家幾個主子在抄家當夜不見人影,到底是死了還是逃了,沒有人能夠確定,現在又大張旗鼓的要重審此案,有心人自然會將這些消息不著痕跡的透露出去,讓市井小民跟著討論胡家的清白與否。
許櫻兒自然也知道這些消息,不過這些消息傳得越廣,她反而越是平靜的守著自家門口的小攤子賣著滷肉,彷彿那些消息和她半點干係也沒有。
前一陣子好不容易已經沒什麼人提起胡家的事了,怎麼過了一、兩個月,突然冷飯熱炒,還在幾日之間傳得人盡皆知?若說沒有人刻意煽動,那就枉費她以前混過那麼多狗血古裝劇的劇組了。
只不過不摻合歸不摻合,該打聽的消息她可沒落下,例如她知道現在朝堂上吵得最凶的就是她的「亡夫」到底是個莽夫還是個小人,前者還能說他是貪功進取,結果不小心把自己給玩死了,後者就只能說他太蠢,被合作對像北夷來個黑吃黑。
而且從這一團混亂中,她也看出了一些跡象。
「什麼跡象?」
男人低沉的嗓音忽然在許櫻兒耳邊響起,害她本來切著滷肉的刀子差點往自己的手指切去,她嚇了好一大跳,轉頭看著剛劈完柴火的男人,沒好氣的嗔道:「人嚇人嚇死人,你不懂啊!害我差點把自己的手當滷肉一起剁了!」
胡靖惟早習慣了她說話的方式,直接跳過她無意義的抱怨,故作無事的問道:「你剛剛說你發現了什麼跡象?」
一聽,她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又不小心把心裡頭想的話說了出來,還正巧被他聽到,她睨了他一眼,認真的看了看左右,接著朝他貼近了些,小聲的道:「我覺得,這背後有兩派人馬,再仔細推論,就是太后和監國王爺兩派人在內鬥啊。」
他點點頭,覺得她一個閨閣女子能夠看出這點也算是不容易了,只可惜他不知道一個長年混在狗血劇組裡的武術指導想法能夠有多天馬行空,否則他會馬上轉身離開,或是讓這個話題就此結束。
許櫻兒看他點頭,覺得自己的猜測受到了肯定,更加興致勃勃地把這幾天仔細推敲的情況像倒豆子一樣全說了出來,「監國王爺這些年都沒有續娶正妃,對吧?太后說起來也不過快三十歲,這孤男寡女的,最是容易點起愛的火花,兩人說不定哪一天見了面,一時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卻又礙於天下人的眼光和世俗的禁忌,只得淪落到相愛相殺的境地,兩人之間的政治博奕,中間自然會出現炮灰,倒霉的是,胡家就是被犧牲的炮灰。」
她怕他聽不明白,還貼心的說明,「你知道什麼叫做炮灰吧?就是放了煙花後,剩下的雜碎渣渣,煙花燦爛了一時,剩下的就是無用的塵灰了。」
第4章(2)
胡靖惟起初還皺緊眉頭聽著她的分析,但是聽到後頭,他的眼裡只剩下震驚和不可思議,如果不是她的神情一直很認真,他會以為她是在說一則荒唐的玩笑。
但很顯然並不是,因為許櫻兒說完後,眼神熠熠發光的望著他,充滿期待的問道:「你覺得我說的對嗎?」
他極力忍住想揉揉太陽穴的衝動,盡量讓自己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然後問起了另外一個話題,「先不說那些……相愛相殺什麼的。」他深吸了口氣,盡量不要讓那些荒謬的話語進入自己的腦子裡。「你覺得胡將軍是像傳言所說,為了想搶功才會害死軍士,還是因為和北夷勾結……」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許櫻兒斬釘截鐵地打斷,「都不是。」
胡靖惟挑了挑眉,不明白她怎麼那麼肯定。「喔?那你說說你覺得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我不知道。」她老實回道:「我只知道,敵對的兩派人馬已經吵了起來,卻都又無法說服對方,那就代表不管哪種說法都不值得信任,再說了,不管那些人說了什麼,有些人卻是一直都記得胡將軍的好。」
許櫻兒歎了口氣,想起前陣子為了打聽消息時見的那些人,心中不由得感慨,他們一口一個恩人,最後她什麼消息都沒打探到,卻聽了許多關於那男人的好話,像是善待手下人,從不苛扣軍餉,在平日也對戰死士兵的家眷多有照料,甚至還安排這些人的子侄學些手藝等等。
他不只是一個會帶兵打仗的將軍,即使身在高位,也從不忘懷曾經用血汗幫他立下軍功的同袍,這樣的男人,不會拿人命開玩笑,所以什麼貪功搶進,無疑就是一個笑話,更別說什麼勾結北夷了,一個跟北夷打過仗的男人,再次回到邊關,有可能會和曾經的仇人有所勾結嗎?
她的腦子還算清楚,知道自己打聽到的這些消息,可不能隨便說嘴,於是她避重就輕的道:「……只要人摸著良心做事,自然會有人看見,你別看朝堂上那些人吵得熱鬧,可是有什麼用?那些曾受過胡將軍恩惠的人,怎麼也不會相信那些人云亦云的流言。」說完,她突然意會到自己還是不小心說溜了嘴,尷尬的看了他一眼,亡羊補牢的解釋道:「我只是之前遇到幾個曾經在胡將軍麾下的士兵的家眷,聽她們說過幾句,你聽聽就算了。」
許櫻兒低頭拿著菜刀又切起滷肉來,不敢再多說什麼,就怕自己露出更多馬腳。
胡靖惟不知道她還會帶給他多少驚奇,每一次覺得這就是她與別人最大的不同時,她又能夠展現出更多的特殊之處。
那日祖母提過讓他早早找機會向許櫻兒表明身份,他的心裡還存著猶疑,他不知道她是怎麼看待他這個丈夫的,只好先默默觀察,因此發現她從來沒有為淪落至市井而有什麼怨言,也沒有為那些風言風語而感到落寞。
即使今天沒有剛好聽見她的自言自語,順勢打聽她對他的想法,他也會另找機會打探,可是她的反應卻著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一個懷著他孩子的女人,談起他這個「亡夫」,竟半點情緒也沒有,這是怎麼回事?不管是悲傷或是憤怒,他都覺得自己能夠接受,但是她這種像是在評論一個陌生人的口氣……怎麼就讓他這般糾結呢?
此時他真慶幸有一大把落腮鬍遮住了他的神情,要不然就算她再遲鈍,也會發現他掩飾不了的怪異臉色。
他沉默了半晌,最後還是忍不住脫口問道:「那你覺得……如果這樣一個男人是你的丈夫的話……」話一出口,他真恨不得把嘴巴堵上,不過後悔也無濟於事,他忐忑不安地看著她停下了切肉的動作,然後回頭望著他。
許櫻兒一臉正經的瞅著他,似是想從他的神情和目光看出什麼端倪。
他以為自己的話引來了她的懷疑,正在腦子裡激烈爭鬥著是不是該把身份略微透露給她知道之際,她卻猛然將菜刀砍進砧板,綻出一個帶著陰寒的微笑。
「那我會剁了他!」
就算他是天下人都稱讚的英雄又如何,對她來說,除了無緣無故讓她成了寡婦,還讓她帶著一家老小逃命以外,完全沒有半點功能,甚至因為肚子裡的孩子,害她連另覓第二春的後路也被掐斷了,種種情況數來,她沒直接表示要讓那個男人成為胡公公,已經很客氣了。
她的眼神太冷,胡靖惟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甚至忽然覺得褲襠底下一陣風吹過,有一種涼颼颼的感覺。
能夠指望這個女人走正常套路的他,真的太傻了!
不提那些朝廷爭鬥,許櫻兒憑著還不錯的長相,被冠上了一個「滷肉西施」的稱號,甚至那因味道新鮮而小有名氣的滷肉,也引來了不少官家派了下人採買嘗鮮。
只是沒想到這名氣一大,也替她招來了意料之外的麻煩。
這一日,許櫻兒挺著微凸的肚子收拾攤子時,一道陰影突然出現在門外,她本以為是晚來的客人,才正想抬頭告訴對方東西賣完了,就聽到陰影的主人用著不客氣且讓人不悅的聲音緩緩地道——「許櫻兒,沒想到還真的是你!我聽來買滷肉的下人提起說好似看到你還不信呢。」
許櫻兒站直了身子,終於看清那道陰影的真面目,隨即一些不怎麼愉快的記憶衝入她的腦海,讓她不自覺微皺起眉,心裡直覺罵了一聲倒霉。
「就是我又怎麼了?沒想到許家的大小姐也到這裡來了,噢,不對,應該說是周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