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楓生得茂盛,應該生氣勃勃,可是卻像染上什麼疾病,原本經霜變紅的葉片出現一點一點白斑,樹幹有蟲咬的痕跡,再不加以治療,明年此時定成枯木,難以回春。
榛樹和楠木種得亂七八糟,有的掉了一大半樹皮,有的粗根外露,浮出地表,吸收不到水分,有的傾斜,搖搖欲墜……
總之在她看來,簡直只有一個「糟」字足以形容,即使沒有什麼令人心煩的雜草,整理起來也是一大考驗,她懷疑自己是否能勝任。
原本是母親要來的,不過她突然身體不適,腸胃出了問題,愛妻如命的父親三申五令不准她出遠門,因此由女兒代勞,提槍上陣。
貝莉無光彩的眼神睞了她一眼。「撐得過一個月再說。」
她一點也不看好她。
嚴酷的海島生活,沒幾個年輕女孩受得住,尤其是瘦弱得風一吹便會被捲走的小女孩。
個頭不高的辛愛波大約一百五十五公分左右,配上純淨潔白的小臉蛋,黑色短髮僅在耳下三公分,看起來就像純真無邪的中學生。
說實在話,在這海島上隨便挑一個十六歲少女都比她成熟,尤其是……發育。
貝莉看了看她不甚豐腴的胸部,神情淡漠。
「我可以的。」不想被看輕,辛愛波略微揚高細軟聲音。「除草、栽花、砍樹都難不倒我。」
和園藝有關的一切她都游刃有餘,絕不會讓人失望。
「誰說你只是來除草、栽花、砍樹來著?」貝莉的眉頭明顯挑高了一些。
「咦?」她微訝,當下不安地停下腳步。
「除了莊園裡外的造景外,你還得負責照顧二少爺的生活起居。」這才是她的主要工作。
「什麼,二……二少爺?!」辛愛波綠如湖心的碧眸睜如牛眼,怔愕地說不出話來。
「二少爺不喜歡服侍的人太多話,你靜靜做你的事,少去煩他,三餐定時送到屋裡給他,不許用愛慕的眼神偷看,早晚各一次腿部按摩、換藥……」管家的責任是阻隔任何麻煩,以防萬一。
「等……等等,為什麼要換藥?」她問得有點慌,捉緊行李的背帶,下意識想逃。
貝莉輕睨她,好像她問了一件多麼不得體的事。「二少爺受傷了,你不知情嗎?」
她態度嚴肅地似在說:這麼重要的事,全世界都曉得了,不可能有人不知曉。
受傷?「貝……貝莉管家,我不是看護。」
她只是愛花成性的種花女。
「無妨,只要你四肢健全。」看著她纖薄的身子,貝莉眉間的皺褶又多了一層。
「嗄?!」什麼意思,為何她有種被當成祭品的感覺……
等一下,不會是她親愛的父親大人知道了什麼,故意在母親身上施加魔法,讓她無法成行,算計好「孝順」的女兒自然會開口頂替吧?
心寒呀!有這樣的老爸,居然親手推女下懸崖,還敢一臉惋惜沒機會出國玩,原來早就熟知內情。
莫怪臨走前那一句保重讓人感到特別的毛骨悚然,現在想來,他眼中的笑意並非可惜,而是同情,甚至是取笑成份居多。
可惡又可恨的老男人。大姊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雖然他帥得沒天良,卻是標準禍害一枚。
「二少爺的脾氣是暴躁些,順著他就無大礙,這一段過渡時期或許難熬,但不去惹惱他便能全身而退。」希望。
「可是我是來做園藝造景……」這會兒回頭走,不知道能不能趕上最後一班回程渡輪?
像是聽見她心裡在想什麼,貝莉嘴角勾起一抹教人心底發冷的陰笑。「島上船隻進出皆由藍迪家族管理,沒有主人的允許,沒有人敢自作主張載你離開。」
「啊!離不開……」辛愛波表情微帶無奈和困擾。
「庭院裡的花木景觀全由你全權作主,三畝大的土地交給你處理,不管你想怎麼做都成,沒人會阻止你。」大少爺吩咐的,她照本宣科的轉述。
「什麼!有三畝大?」沉靜的水眸中泛出異彩,興奮地受到引誘。
和魔鬼打交道,下場通常都很慘,可是難得有她大展長才的場所,辛愛波聽得心動不已,手一鬆,放開了緊捉不放的行李。
她太想把荒地變成花圃了,一看到「伊諾娜莊園」的荒廢,她就手癢難耐,巴不得立即動手改造,讓它展現該有的蓬勃生命力。
「沒錯,空著也是空著,自從伊諾娜夫人過世後,再也沒有人關心過……」忽覺感觸太多,貝莉收起一時流露的感傷,抿起唇。「跟我來,我帶你去你的房間。」
「喔!」這個地方似乎有不少傷心的故事。她心想著,感受屋子給她的哀傷。
她是個不及格的女巫,舉凡巫術和魔法都學得零零落落,慘不忍睹,可是在感應方面卻頗具天份,能與花草樹木進行溝通,聆聽別人聽不見的聲音。
「腳放輕,要安靜,不可發出吵雜聲,行李抬高……」
管家的叮囑中斷在激狂的咆哮聲中,一張有百年歷史的古董椅從前方透著微光的房間被丟出,筆直撞上牆壁,頓時成了廢柴。
碎裂的木屑彈向愕然怔住的辛愛波,她吃痛地按住疑似有血絲流出的額側,淡雅的面容微泛一絲怒色。
第1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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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你滾,聽不懂人話是不是?要不要我一口撕開你咽喉,用長而銳利的獠牙撕咬你跳動的血管──」
狂吼聲由喉嚨深處發出,近乎野獸般的嚎叫,危險又致命,帶著張狂的怒氣和不可一世的蠻橫,輕蔑的睥睨所有人。
透明窗欞因一聲狂咆而微微震動,西落的餘暉逐漸由夜幕取代,暈黃的燈光悄然亮起,照著床頭邊,坐在輪椅上的男子。
他的手臂肌肉僨起,衣著單薄,好像不畏寒地任由窗外的冷風直灌,古銅色肌膚泛著不健康的淡紫,彷彿承受了相當多的怒意。
「二少爺,不要再跟自己過不去,你一定會好起來的,千萬別自暴自棄,多多少少吃一點……哇!小心,椅子很重……」
只見一團圓滾滾的肉球出奇的靈巧,脖一縮,身一低,兩隻肉呼呼的手往地面一按,幸運地躲過飛過頭頂的榆木獵椅。
喝!老當益壯,幸好閃過了,不然往腦袋一砸,他這條老命就完了。
再一翻身,赫然是名年約五十的男人,圓圓的身體像酒桶,兩頰垂肉,一樣是圓的,因肥胖的外形讓自個看來更矮小,大概一百六十五公分左右。
「這樣叫會好起來嗎?你知道有多少人等著看我笑話?!」擁有一頭黑髮的男子用力捶打毫無反應的雙腿,銀灰色的眸子迸出冷光。
「沒有的事,二少爺你多想了,誰敢說你一句閒話,我老約翰就找人拚命。」哎呀!別打,別打了,真要打瘸了不成。
老約翰衝上前想制止主子自殘的行徑,可是才一靠近,一盞檯燈就又迎面而來。
「滾──不許再來煩我!」嫌他還不夠難堪嗎?一個一個都敢違抗他。
「好,好,好,我不煩你,只要你喝碗肉湯,吃幾片小麥麵包,我馬上消失在你面前。」要是再不吃點東西,二少爺哪有體力發脾氣?
看著散落一地的飯菜,老約翰心裡有說不出的難受,慣常的聖誕老人笑容也顯得無力,直想歎氣。
「要我再說幾次你才聽得懂,給我滾出去!立刻!否則我會讓你後悔莫及!」捉握輪椅扶把的十指隱隱抽長,似狼爪。
「二少爺,我……」真是的,不能好好說話嗎?非要砸東砸西。
傢俱砸壞了還不是得買,雖然藍迪家族有得是錢,可是也別太浪費,三天兩頭換新也是挺累人的。
老約翰是個樂觀過頭的蘇格蘭人,有著高地民族的爽朗和熱情,整天笑呵呵地在廚房裡忙碌,從他爺爺那一代開始便是藍迪家的廚子,和藍迪家族淵源甚深,也等於是看著二少爺長大的下人。
而他老婆正是老闆著臉,不苟言笑的管家貝莉,兩夫妻一冷一熱,形成強烈對比。
不過感情倒是不錯,常見他們倆手牽手在林邊散步,一個笑嘻嘻地大談一天發生的瑣事,一個安靜地聽著,不因妻高夫矮而摩擦不斷。
「喂!你丟到我了,這是不對的行為,我希望你能誠心地向我道歉。」呃!好凌亂的房間。
牛奶般柔細的軟音一傳入,冷銀眸子頓成又瞇成一直線,寒冽無比的瞪視像走錯路,以跳格子方式躡起腳尖一跳一跳的身影。
「滾──」
「要我滾並不難,可是你要先說一聲對不起,我媽說做人要有禮貌。」對的事就要堅持,不能輕易妥協。
「你還沒斷奶嗎?」輪椅一轉,露出一張相當俊美的男性臉孔,冷諷地唇角微勾。
辛愛波表情固執地一抿櫻唇。「要聽母親的話才是乖孩子,我媽教我的全是為人處事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