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半夏依舊無法反應過來呆愣中,他慢慢的躺在溫暖的床上,也真的開始入睡休息。
她就這麼靜靜的看著他,看著他蒼白的臉上逐漸因為溫暖而恢復血色,呼吸變得淺緩均勻,她就這麼看著,想著。
他不會接受她第三次的拒絕,因為他根本不會給她第三次拒絕的機會,也就是說,他和她的一切都取決於她這次的答案。
她一直都看錯了,韓京墨從來不是好脾氣的文弱書生,他是一個靈魂和自尊比誰都要高傲的男人。
窗外的雪花一直不斷的飛舞著,門窗被風擊打得咿呀作響。
但是這些,睡夢中的人都已聽不到也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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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表四小姐和韓公子之間的曖昧,一夜之間就在大宅裡傳了開來,倒是當事的三個人各不相見。韓京墨彷彿也倦了日日尋歡作樂,索性躲在房裡養病,唐踏雪去請了他幾次落得沒趣後,想起唐半夏譏諷過她的話,認定了韓京墨是真的身體不好,慌了神一般要下人把各種名貴補品往客房裡送。
大夫人也急得要死,唯恐唐踏雪把這門上好的親事給丟了。好在唐半夏天天在書房裡忙著,跟夏家的親事也還在擱淺,女眷們總算是省心不少。
七天後,夏風籐回到落日國都,回來的第三天來唐府匆匆拜訪了一次。
僵硬生疏的表情、傲慢冷淡的態度,已經足夠顯示這位黑衣神廚的態度,看來,他對做唐家的上門女婿毫無興趣。
「不過沒關係,爺爺有興趣就可以了。」
唐半夏看完夏風籐的回信,隨手丟進火盆裡,棉薄的紙張很快燃成灰燼。而自作主張燒了書信的女子一點也不愧疚的悠然喝茶。
「夏風籐可能忘記了,夏家可是絲毫沒有反抗的餘地。」
唐老爺子還在閉目養神,信他沒看,但是大概也能猜出內容。
「那麼你打算怎麼做,半夏?」
膏半夏染紅的指甲漫不經心的停在朱唇上,聽到老爺子的話,她詫異的揚眉笑了。
「夏家又不只他一個兒子,他不願意自然會有願意的人。如果流香樓要靠他支撐,換個能力差不多的就是了,廚子又不是皇上,三條腿的蝦蟆難找,兩條腿的人世上多得是。」
倘若沒有她這顆可以用來聯姻的棋子,唐老爺子也是打算用這樣的方法名正言順的吃掉夏家的家產。
看來她的話的確說到唐老爺子的心裡,他滿意的睜開眼睛。
「那麼現在要怎麼辦呢?」
「前幾天我看爺爺的公文上說,皇上有意舉行一個三國都可以參加的比賽,我看,就定個『廚王大賽』好了。夏風籐聽話,就讓他做廚王,不聽話就換個我們的人……」
唐半夏流利的說著計劃,可是漫不經心的視線又落在窗外。
七天過去了,她依舊沒有告訴韓京墨她的選擇,雖然她心底早有了答案。
記得當年的夏兒也是惦記著記憶中如天神下凡般的男子,情竇初開的年紀,在那樣的山野,也只能把癡心寄托給謎一樣出現又謎一樣消失的俊美公子。
但是那都過去了,無論是夏兒還是小瓦,從來沒有料想過離去的人還有回來的一天。
雖然最終韓京墨回來了,偏偏晚了一天,所以也就注定了錯過。
的確捨不得,不清不楚的守在一起五年,曖昧的關係,一朝割捨,她還能躲得遠遠當什麼都不知道。可是他逼到面前來要答案的時候,又讓她怎麼痛快的說永別。
何況,或許真如他說的,她其實是愛他的。
可是她又拿什麼去愛他?
她的一切都是夏兒給的,夏兒給她姓氏、給她溫暖、給她親人。她曾想過一輩子守在夏兒的身邊,用自己的一切來回報那個可愛如夏天般燦爛的小小仙女,回報那一對同樣單純的夫妻。
但是她卻一個人活下來了,彷彿是嫌棄她不夠純潔一般,她獨自被留在這個污濁的塵世。
在她遇到夏兒一家之前,她已經嘗盡了淒涼,原本以為又要一個人蹣跚在這塵世間,但即便離開了,夏兒依舊給她留下最好的禮物——韓京墨。
她愛韓京墨嗎?五年前她認為他是夏兒在天之靈為了幫她而派來的,所以五年來,韓京墨對她的好,她全部都當作是夏兒在冥冥之中的安排。
可是愛,韓京墨怎麼可以愛上她?甚至還說她也是愛他的……即便是愛,她寧願相信愛上韓京墨的是夏兒分給小瓦的那一半。小瓦是不會去愛人的,只有夏兒才會。
唐老爺子深思的看著孫女停在窗外的目光,那目光死寂而冰冷,就像當年她第一次要求去大佛寺參禪的時候一樣,宛如鬼魂附身。
那時候的他就開始冷眼看這個丫頭,可是接下來的幾年,她卻越來越圓滑,曾經的冰冷黑暗氣息漸漸隱去,彷彿在安逸的生活裡脫胎換骨。
可是看起來,這不過是她學會隱藏自己。唐老爺子試探的低喝,「半夏?!」
「啊?」被打斷思緒的唐半夏愣了下,然後沉著的笑了,「我發呆了嗎?剛剛想到夏風籐居然會對我不屑一顧,有點想去看看他留戀的女人是什麼樣子。」
是嗎?唐老爺子仔細看著她的表情,她的眼睛不偏不避,卻又不是刻意的直視他,看起來的確像是他一時的錯覺而已。
想想以她心高氣傲的個性,遇到這樣的挑戰的確會躍躍欲試,而這樣的個性作為一個家族的首領雖然略顯急躁,但也不失為優點,畢竟沒有野心和鬥志的人是不可能成為領導者的。
唐老爺子打量了許久,終於放鬆了精神靠回椅子。
「那你就去吧,畢竟只要有可能,我不希望事情太麻煩。」
最近殷夙傲帶兵打仗去了,皇帝卻開始頻頻對唐家垂青,不但御賜了「滿門清廉」的牌區,還拿他當榜樣,四處清查官員的廉潔問題。在這樣的情況下,唐家的舉動必須更加的小心。
「踏雪那邊也要她催緊成親,然後要他們永不許回來!」
「……可是……」
「韓京墨太危險了,為了唐家的將來,你不可以讓他得到任何機會,必要的時候可以殺了他。」
唐半夏張了張口,一時間差點脫口而出:那麼為什麼還要把踏雪嫁給他?
可是她很快閉了嘴。
學了五年還是學不乖,老爺子不就是在利用她們的婚姻為唐家斂財嗎?為了現在韓京墨提供的資金來暫時緩解唐家的財務,就算賠上一個外孫女的幸福又如何?
老爺子總是把利益得失看得清晰透徹,並做出最準確也是最殘忍的決定。
當年,他對私奔的獨生兒子也是如此。就算是他唯一的兒子,一旦違背了他的命令,就算兒子全家在外生命垂危,也不會出手相救!何況,當時他們得的是瘟疫。
唐半夏忽然想大笑。她為什麼到了現在還會為這樣的事實感到意外?老爺子一直都是這樣的人,而她學了這五年,不也是在學習做這樣的人嗎?
唐老爺子深沉的眼光移到這個看不透心思的孫女身上,凝視了一會後又閉上眼清。
「聽說你把那幾個不肖子孫救出了大牢?」
前些日子那幾個被削官收押的子孫都被釋放了,雖然這些人無能不說還只會闖禍,如今失去官職對唐家來說更是形同廢人,可是她這麼費心的把他們救回來,他還是對她讚賞的,畢竟那是唐家的骨肉,雖然身為一個賞罰分明的家族首長,很多事情他不方便犧牲家族的利益去做,但是也不代表他會對這些小輩袖手旁觀。
「如果那些蠢貨有你一半的懂事就好了。」
唐半夏冷冷的笑了,然後忍不住黯然開口。
「當年……」倘若是從前,她可能會閉嘴不再談論這個話題,以免被發現她真正的目的,可是臨到成功前她卻忍不住想要再確認。
但才開了個頭她卻問不下去了。問了又如何?人都已經死了。
想不到唐老爺子居然接了下去。
「當年你爹娘那事我的確不便插手,那時候還是陳國舅的天下,你爹片面毀了跟他家女兒的婚約,而後兩家一直都不對盤。書信來時,正是兩家重修舊好的時候……」
下面的他不再說了,以他的身份解釋到這已經算是極限。
唐半夏面無表情的聽著,放在腿上的手,指節緊得泛白。如果她曾經有過瞬間的不忍,此刻也完全的心死。
可能覺察到什麼,唐老爺子又解釋一般的繼續說了下去。
「不過,你在大佛寺設了靈堂我一直都知道,也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擾你,只是最近,你好像不怎麼去了?」
輕輕吐出一口氣,她起身漫不經心的笑著。
「不去是因為覺得沒必要了。」
她現在累積發酵的殺意,已經不適合那座清靜的廟宇。
唐老爺子看著她一步步走出房去,終於長歎了聲,「半夏,你會守護唐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