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無論塗什麼東西都要用上半瓶,我看想好都很難。」也沒讓她餓著,該給也都給了,怎麼還像個餓死鬼,什麼東西都要用搶的,就怕要不到?
「那怎麼辦?!」蓮兒一邊驚呼,一邊又挖了一些藥膏往脖子抹,那兒根本沒起半粒疹子。
「放心,死不了的。」上官雲中淡淡回道,終於想起自個兒為什麼到現在還留著蓮兒,一方面貪熱鬧,一方面也是出自對親娘的承諾,自己曾經向娘老人家保證過,除非蓮兒出嫁,否則一輩子都會將她帶在身邊,不會主動解雇她。
「怎麼辦?怎麼辦?」蓮兒不知道是耳背還是根本沒在聽上官雲中說話,一個勁兒地蹦蹦跳,吵得上官雲中頭痛。
上官雲中只好將店面留給蓮兒,吩咐蓮兒有事再喊她,便躲回廂房避難。
隔日,蓮兒臉上的紅腫開始消退,但仍然留下紅色的斑點,像點錯位置的硃砂似地覆滿全臉。
上官雲中雖然同情蓮兒,但免不了認為她活該,貪婪的結果換來慘痛無比的教訓,看她下次還敢不敢貪心?
「上官姑娘。」
說到貪心,就有個不下於蓮兒的傢伙來了,八成是來關心花粉的使用成果。
「余公子。」上官雲中面帶笑意地歡迎餘恨知大駕光臨,和善的臉色,大大振奮了他的精神,送禮果然還是有用。
「不曉得昨兒個我差總管送來的薔薇露和玉華花粉,上官姑娘用了沒有?對這些粉還滿意嗎?」對於自己親手挑選的禮物,餘恨知有絕對的自信,人人都愛上等貨,她當然也不伊外。
「用了。」上官雲中早料到他一定會開口問,也早早準備好答案,應對不是問題。
「效果如何?」餘恨知聞言笑呵呵,彷彿看見雲中書正朝他凌空飛來,轉個彎再飛進藏書閣,安穩躺在書架上。
「蓮兒!」上官雲中也不囉唆,直接喚女僕出場,讓餘恨知親眼瞧瞧抹了花粉以後的「效果」有多嚇人。
「什麼事,小姐?」蓮兒的心情正差,臉雖然已經沒像昨天那麼腫,但依舊很癢,她可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忍住不用手摳那些疹子,都不知道她有多難過。
「余公子,您自個兒問她那些薔薇露和玉華花粉好不好用,不過我想不用多說,您看了也知道吧!」
的確,蓮兒那張臉,東一片、西一片到處佈滿疹子,足以證明他送的東西有多「好用」。
「你、你還敢來?!」驚覺仇人就在眼前,蓮兒指著餘恨知大叫。「你送來這是什麼鬼東西,把我的臉搞成這副德行,叫我以後要怎麼出去見人?」
話畢,蓮兒「哇」一聲衝進內院大哭特哭。
「嗚……」還她青春美麗的臉啦……
「你傷了一位少女的心。」上官雲中輕淡的語氣中帶著濃濃的譴責,餘恨知的臉都紅起來。
「我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如此,很抱歉送錯東西。」玉華花粉可是當今大明國最珍貴的花粉,一小匙就要兩百錢,怎麼曉得竟會害丫鬟起疹子?
「余公子——」
「我會再送別的禮過來,補償上官姑娘今日的損失!」
上官雲中還來不及請餘恨知別再送禮過來,餘恨知便帶著一肚子氣走了,上官雲中只得歎氣。
真是個沒耐心的草包。
三天後,餘恨知又差總管送禮過來,這回不送粉了,改送布,而且是送女葛布。
「這是少爺的心意,請上官姑娘無論如何一定要收下,算是向您賠罪。」有了前一次被拒絕的經驗,這回總管說話客氣許多,就怕上官雲中當面退禮。
總管沒猜錯,上官雲中是打算當面退回賠禮,只不過她天生好奇心重,一瞧見新奇事物便會一頭栽進去,很容易忘了還有旁人。
這回總算不再送錯東西,老——少爺可真是用心良苦。
悄悄走出水雲齋的大門,總管不待上官雲中招呼即趕回余府跟主子覆命,拍胸脯向餘恨知保證,上官雲中很喜歡他這回送的禮,一切搞定。
總管的說法,倒也有幾分道理。不過不是因為上官雲中喜歡餘恨知送來的禮物,而是因為這是她頭一回見到女葛布,目光自然而然給吸了去,跟個人的喜好無關。
原來,女葛布是這種觸感啊,真有趣。
用手指撫摸薄如蟬翼的細葛,上官雲中真的感到驚奇,俗云:「非縉紳大夫不服葛」,可見葛布有多貴重。
上等的葛布每疋值銀三兩,長不過三丈一、二尺,次等的葛布,一尺也值銀五、六分。而餘恨知送來的女葛布,市面上卻買不到,這種廣東增城所出產的女葛布,是由當地的婦女織成,一般只用來替自己的丈夫做衣服,不對外出售,所以才有「北有姑絨,南有女葛」的說法,都是在強調這兩種衣料有多貴重,絕非尋常人家買得起的。
上官雲中萬萬想不到,餘恨知居然為了討好她,想方設法弄了疋女葛布來。依照這疋女葛布的染色和織工來看,沒花個五十兩紋銀是買不到的。
「蘇總管……」
著實研究了手上的女葛布半晌,上官雲中方才想到請總管將禮攜回,但哪兒還見得著總管的人影?早回府覆命。
每次都來這一套!
對於餘恨知東西丟了就跑的做法,上官雲中十分不能認同,心裡打定主意下回若再見到餘恨知,一定要同他說清楚,請他別再白費心機。
「總算好一點兒了,這藥膏還真有效,再塗一些。」蓮兒手拿著藥膏,一邊推開布簾走出店面,嘴巴還不忘嘮叨。
「小姐,藥膏快被我塗完了,你還有沒有——這是什麼?!」瞧見櫃檯上的粉紅色布疋,蓮兒的眼睛倏地發亮,再多的抱怨都拋到九霄雲外。
「女葛布。」上官雲中挑眉答道。
「葛布?」蓮兒的口水都快滴下來,葛布忒貴,況且這疋布一看就知道不便宜,料子透得跟清晨的露珠一樣,她見都沒見過。
「這玩意兒很稀奇嗎?」蓮兒那雙眼睛,簡直已經離不開女葛布,巴不得立刻就將它裁了做衣裳。
「很稀奇。」上官雲中斜睨蓮兒,不需多想就能明白蓮兒的心思,她想要布。
「是啊是啊,看就知道……」蓮兒的雙手又是摸又是撫的,拚命糟蹋女葛布,若非它是死的不懂得逃命,不然早跳下櫃檯了。
「你真那麼想要這疋布的話,就給你吧!反正本來就是補償你的。」實在受夠了蓮兒貪婪的嘴臉,上官雲中乾脆賞蓮兒一個痛快,讓她爽到死。
「謝謝小姐!」主子都點頭了,蓮兒理所當然地抄起女葛布便衝到內院,快快樂樂裁衣去。
竟然有這種丫鬟。
上官雲中哭笑不得,只能暗自抱怨親娘留給她的負擔太重了,害她小姐丫鬟都分不清。
既然下人不肯幫忙,上官雲中只得多擔待點兒,一個人幹活兒。只見她一會兒裁綾子,一會兒掃紙,一會兒托綾,雙手異常忙碌。
廂房裡頭的蓮兒也忙得很,只是她忙是為自己,對鋪子一點貢獻也沒有,只會白耗食糧。
蓮兒在房裡又是剪布,又是干針線活,如此不知過了多久,匆忙間也讓她趕出一件便服來,這會兒已經拿在手上向上官雲中炫耀。
「小姐,你瞧!」蓮兒將手中的粉色便服舉得高高的,就怕上官雲中看不見。「這件袍子是不是做得很漂亮?你也幫我看看嘛!」
蓮兒毫不害臊地硬要上官雲中讚美她的手藝,上官雲中瞧了半天,淡淡回了一句:「你就只有嘴上的功夫行。」
聽得蓮兒的臉都垮下來。
「是啦!」她的嘴噘高到都可以吊豬肉。「若要論手藝,誰可以跟小姐比?任何人的手藝在你的眼裡就只有一個『差』字!」
蓮兒這是惱羞成怒,上官雲中根本懶得理她。
「不過,我已經很滿足了。」想到就快要有漂亮的袍子可穿,蓮兒就忍不住手舞足蹈,快樂得不得了。
「手藝差也沒關係,只要我自個兒看得順眼就行了。」蓮兒邊哼小調,邊轉圓圈回到內院去,從頭到尾就不知道她出來幹什麼。
腦袋空空的人真幸福,不必煩惱太多事。
看著蓮兒的背影歎口氣,上官雲中繼續忙著托綾,用排筆將綾子刷平。
次日,鳥語花香。
上官雲中站在櫃檯的後面忙著掃紙,靈秀的眼睛下意識地朝門口瞄,估計餘恨知還得花多少時間才要登門造訪,讓她一次把話說清楚。
啾啾啾啾……
隔壁人家養的畫眉鳥,在一片寂靜中發出的鳥叫聲,煞是好聽。
「小姐——」
好不容易圖個清靜,但聞蓮兒淒厲的叫聲從內院一路傳到店裡來,上官雲中的耳朵都快被喊聾了。
「又怎麼了?」上官雲中見怪不怪,倒是對鄰居比較不好意思,經常要他們受蓮兒的驚呼聲打擾。
「我昨兒個剛做的衣服都變形了。」蓮兒慌慌張張地將用女葛布裁製成的衣服擺在上官雲中的面前,原本輕柔細緻的布料已經扭曲成一團。